轻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金乌将坠,在横斜疏影中播撒着一层层的金光。
舞丹阳本能地抬眼,从对方黑亮黑亮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这是她的真容。她长发散乱在肩头和胸前,微有些狭长的眼睛被失控的暴戾和疯狂肆无忌惮的覆盖,她的眉毛明显地皱起,紫黑色的嘴唇紧抿着,脸部表情也扭曲得像一个想要毁灭一切的魔鬼。
是的,魔鬼。
舞丹阳心中一震,平静下来。
即便是万魔窟的原气与魔气本质不同,但是心魔难除,力量失控,这必将引入走火入魔,终致毁灭。
舞丹阳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在魔域,杀个把人不算什么,那里对是非对错的判断已经几乎完全来源于于对力量的强弱的判定。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就是最大的天理。
可这里不是魔域。
在因为找回理智而庆幸的同时,她心里又隐隐有一丝矛盾的怅然。
她沉默地站起身,低头冷漠地看了一眼萧衍,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太清宗中,你也帮过我几次。北疆受伤,你以丹药相赠。你偷走我的东西,我也不计较了。今日今时,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萧衍一愣,眼睛眯了眯。
舞丹阳冷哼,“别用你那虚伪恶心的眼神看我。你我注定是敌人,若你再在我这里耍手段,抢我的东西,下次再见,我定取你狗命!”
她转过身,“太清舞丹阳已死,辜负之处,还请……”她元婴已是重伤,此刻咬牙切齿,再难坚持,于是忍痛迅速离去。
萧衍的眼睛在她转身的瞬间蓝得妖艳至极。他压抑着来自心脏和丹田的剧烈疼痛,眉中几乎皱出了一座小山,嘴唇也抿得越来越紧。
一袭青衣缓缓走了过来。
“萧师兄,你还好吗?”
因为他用手护住了头脸,现在她虽然神情颓败的躺在那里,剩下是一滩鲜血,左手也软弱无力的一种扭曲的姿态摊开,但脸上看起来似乎还好,至少没有肿如猪头。
这样狼狈的萧衍并不多见。事实上,他这样子在人前也是第一次。
他没有立刻为自己修复疗伤,只是在剧痛之中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头发变色,反而讽刺地看向青衣人,“看了那么久才出来,不想追过去吗?”
青衣人沉默半晌,缓缓道:“她现在并不需要我。”
萧衍的气息突然变得阴冷,连周身的气流都充满了排斥感。
“我劝你最好不要将她的事情告诉云炙师叔。”
青衣人笑了笑,语气仍然温和缓慢。“萧师兄也会关心一个,向来不喜欢的,已经入魔的小师妹吗?”
萧衍闭上眼,一股威压骤然荡开。
“滚。”
青衣人被震得不自觉的后退几步,却仍然一礼,语气不变地道:“惜微告退。”
他开始是慢慢走,等离开萧衍的视线之后便越走越快。他心中起伏不定,各种矛盾的情绪充斥在他的胸腔中,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她的脾气还是这样直接暴躁,竟能把已经晋升为元婴真君的萧衍打成这样。
这就是武修的力量吗?还是说这是魔修的力量?
他知道,魔修的修炼速度向来比他们这些人要快,但是相对应的,他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处理因为修炼速度过快而产生的副作用。
但是无论如何,这就是她的力量!
他绝对相信,如果不是他开口喊她,萧衍肯定会被她杀了的。
云炙真君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已经变成这个样子。
他怎么会告诉云炙师叔呢?如果他说了的话,丹阳是不是永远都回不来了?他会守着这个秘密的。
他记得宗中的藏书阁里曾经有一本古籍,里面提到过有关净化魔修的事情。他回去之后要好好找一找,研究研究。
就算丹阳入魔了又如何,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她重回太清宗。他们会像之前一样相伴修炼。他会陪着她,给她最多的支持,就算要把自己的修为分给她,他都丝毫不会吝惜。
丹阳,丹阳,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我会救你的。绝不会让你被宗门驱逐,被整个修仙界厌弃!
另一边,舞丹阳踉踉跄跄地独自回到飞来峰。她无视一路与她打招呼的人,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暂时的住处,关上了门,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有飞来峰的弟子渐渐聚在一起,他们摸了摸脑袋,彼此看了一眼,很不解的问道:“丹姐姐怎么自己回来了,老太师呢?”
“不知道啊,大概有什么急事吧?”
“嗯,有可能,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岂止啊,你们没有发现它身上乱糟糟的,像是刚被人打了一顿吗?”
“哎呀,难道上次那帮人又来了?”
“不是吧,难道丹姐姐也对付不了他们?”
“那老太师他们……”
“不是凶多吉少了吗?”
众人吓了一跳,顿时六神无主。
有人提出去敲舞丹阳的门,问一下具体的情况。但是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推推搡搡,谁也不敢去做这第一个人。
听说,丹姐姐杀人的样子可是很可怕的。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吵吵嚷嚷的,闹死人!”万谱楼的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可是,三叔……”
“快走快走,此事我自有安排。”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他们走。
众人一窝蜂散去。
马老三眯着眼看了看舞丹阳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了。
“三爷,有何吩咐?”
“你去鉴宝阁看一看,注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了身份。”
“是,三爷。”不是从哪里飘出来的人转身就要飘走。
“等等。”
“三爷,还有吩咐?”
“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只是让你跑一趟,看一眼。若是老太爷没事,你也不用出手,可不要想在我这里抵消一次。否则,我可不会再给你提供藏身之处。”
那人嘿嘿笑了。“三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有几斤几两,三爷还不知道吗?我哪敢在您面前耍滑头呀?”
马老三哼了一声,背着手回了万谱楼去补眠。
都是群不省油的灯,让他这把老骨头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