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离现在发现，带着忘舒并非一个多么好的决定。
原来她是灵体的时候，并没有多么关注忘舒的形容相貌，这时候变成人了，而且还行走在人群之中，这个问题就不得不注意了。
忘舒身形高大，浅金色的长发简单地垂在肩后，接近发尾的三分之一处随意用一个浅蓝色的玉扣扣住，形成一个长度可比三指宽的，微光如水缓缓萦绕的半圆柱型发扣。
再看他那张本来就已经很出色的脸，如今得回了眼睛，那双流光溢彩的蓝眸便更是引人频频回顾。
忘舒常年待在凰月宫，虽然身份高贵，但是性情清冷，她在凰月宫中时从未见他与蓝鸾之外的人接触过。蓝鸾也说忘舒并非好客之人，平日里也少有仙家来往。
所以，忘舒其实是个独来独往的人。
但是也不对啊。蓝鸾也曾说过，忘舒虽然不与各位仙家来往，却喜欢到灵界等地走动，所以在人群中走动的经验应该是有的啊。相貌出众不是他的错，但一点都不掩饰的话……会惹麻烦的吧？
丹离正这样想着，又一个走过的女修回过头来，眼睛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忘舒看见丹的目光有些不善，不禁有些奇怪。
“怎么了？”
“我要去太清宗。”
忘舒点头。她才说的不要干涉她的事情，她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何必与他报备。
“这里是道界，这里的修仙者修为并没有灵界修仙者那么高，见识也没有那么多。最麻烦的是，人群聚集。”
忘舒一时没明白。“如何？”
“若你想要招蜂引蝶，不如去灵界试试？”丹离低声建议着，虽然说着这样不靠谱的话，可是面色却有些严肃，让忘舒觉得她确实是认真在说这话的。
这让忘舒生出一种诡异的类似好笑的情绪来。
“你之前原来都是这样讲话的吗？”忘舒真的笑出来了。
这一笑，便更是如夜空中清辉笼罩，正打在绽放中的幽夜之花上一样，美色实在太闪人眼。
丹离奇怪地看着他，“我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对吗？”
“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招蜂引蝶’这种词，很少从你的口里说出来。”忘舒根本不在意旁边走过的人如何看他，事实上，他跟着她的这一路一边是在消化之前仓促之下收回望舒之眼的不适感，一边是在观察研究着她，还真是没又想到其他的问题。
丹离点头，“你知道我在昧界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的身份是一个杀手。”她顿了顿，“云巅也算是个好师父，虽然对我要求严格了些，不过若不是如此，恐怕那一世我会短命得很。”
忘舒觉得这样的丹离真是出乎他的想象。
“唔，其实我是想说那个时候，因为时常要执行任务，所以出入各种场所，也听到了不少词汇。”她坦诚地看着他，“所以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用这个词十分妥当。”
她似乎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好的坏的，但是说起每一件事的时候，她似乎都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好像一切她经历的事情都只是简简单单的过眼云烟，没有爱恨情仇，自然也就不存在喜怒哀乐。
忘舒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自从丹离觉醒之后，神色一直淡淡的，与修炼《凰月》时的神情气质又有不同。
虽然丹离自己可能觉得这是她在《凰月》的修行中正处于“圆中有缺”的状态有关系，但是忘舒却在这一刻觉得，不是的。这是她真性情的原因。
他突然觉得十分好奇。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道界吗？”他想，她大约是知道的。
果然，丹离点头，“因为太清宗。还有一些旧人。”
“这是何意？”忘舒又问。
丹离微微敛眸，没有立即说话。
忘舒一挥手，月辉荡开，无形中的结界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丹离眼角的余光扫到旁边那个左顾右盼的女修，还有闹市之中人来人往，却渐渐再没人看过来的景象，开口道：“听说你是半神之体，向来在凰月宫清冷度日，从不与人来往。那你可知七情六欲为何？”
忘舒笑了，“喜、怒、哀、乐、爱、恶、惧，为七情。眼、耳、鼻、舌、身、意欲为六欲。”
人所共知。
丹离点头，“可我说的‘知’，是心有所悟，意有所察，同情同理，甚至同感。你可做到了？”
忘舒被问住，一时没有回答。
丹离又继续道：“你教我的《凰月》很好。若是没有修习《凰月》，我也意识不到这个问题。但是事实就是，我是个缺情少爱，无法同情同感的人。”
这是个十分无奈的事实。
就像萧衍的消失，她也不过是问了忘舒之后，便又放下了。
她猜，这个事实大约也是她遭遇浩劫，几世辗转的重要原因。
“并非所有的人都要对其他人的情感有所察觉、体悟，甚至回应。这与你个人无关。”
丹离摇头，“不，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她的表情有些古怪，似笑似非地看着忘舒，“因为我被抽去了情骨，又被赋予神骨金身。”
忘舒一瞬间想到了许多，隐隐间有些明白了。
丹离的声音似乎变得缥缈，“天地虽然无情，却偏偏喜欢有情之物。我这样的逆天反骨，自然不被容于天地。云巅杀我，其实也算我自己造成的劫难。”
忘舒皱眉，“那你打算如何？”
“云巅可以将命魂单独放逐，只为了结因果，我自然也有需要了结的因果。”
忘舒明白了，“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了结因果？”
丹离转开眼着街道上那些行走着的或惬意，或急迫，或好奇，或烦恼着的修道者们，“不全是。”
她似乎轻轻叹息了一下，“大约还需要通情达意，六欲得宜。”
“那你做完这些之后，会怎样呢？”忘舒显然是个很耐心的人。
丹离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只是现在很强烈地觉得应该这样做。后面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倒也是洒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