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微皱着眉,脑中只有两个字:好险。
苏昕似乎知道他想什么,这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竟有几分不常见的阴险。
“惜微师兄,你懂了吗?”
秦惜微垂下头,好半天才道:“懂了。”
苏昕点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云炙真君皱眉,“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惜微,你还不快起来!”说完再次去扶。
“师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惜微有朝一日需要丹阳的长辈在场,师伯可愿意?”
云炙真君眉间像小山一样,一刻也不曾放松。
秦惜微又道:“只在俗世,不在道界。”
云炙真君叹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即便那孩子现在在你那里,她迟早也是要走的。师伯知道你的心思,可……如今我也看明白了,她并非寻常修士。命运早定,你还是不要太过执着。”
秦惜微却浑然没有听进去。
他得了想要的答案,便再也坐不住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要离开。
云炙真君也知道拦不住,只把人送走之后还在叹气。
“师父,其实您不必忧虑。惜微师兄的心思向来藏得深。你若拦着他,他偷着躲着也要做的。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成全他,他反而会有一线机会想明白。”
云炙真君望着郁郁远山,“我何尝不知道。只是经过了那些年,便越发不忍他悲喜交织,得而复失。”
苏昕陪着他看远山流云,心想:那也是活该。
人心最贪,谁不会忍不住想,万一要是得偿所愿呢?
大约是因为不同的界能量不同,所以相对时间流逝的速度也不一样。
秦惜微道界之后虽然只过了三日,再回到边城时却已是大半月过去了。
他一路心情都是起起伏伏,一会儿眼睛发热,一会儿喉头发酸,一会儿想到那些温情脉脉的过往,神色便自然柔和下来,一会儿又想到那场决绝的离别,即便他不在现场,却仍然揪心疼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乎那个人的喜怒哀乐,想要在她身边,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想要为了她变得强大,想要保护她,追随她,想要紧紧握着她的手,前方是什么样的路都不惧怕……
他浑身热血沸腾,像是一团冰中骤然起了火,炙热而耀眼。
他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心,本以为那样强烈的,不被修道者认同的情感终有安置在俗世才不会被打扰和否定,他也将用余生去珍惜和想念。
没想到,上天待他不薄,竟再次给他机会。
他握紧了双手,将那些被情绪冲散的理智一一拉回来。
既然来到他的身边,这一次,他一定不放手。
他进去的时候,秦馆里吵吵嚷嚷的,武平的声音在里面显得格外无奈。
“大师父本事那么大,一定不会有事的,刘将军也在派人寻找,你们不要激动啊……”
秦惜微第一个感觉就是——出事了。
果然,前面武平被团团围住,他站在人群后面,清喝道:“出什么事了?”
前面那些人顿时安静下来。他们齐刷刷地回头,还没过两秒钟,便又齐刷刷地冲了过来。
“馆主!大师父被草原那些蛮子抓走了!”
“馆主!单先生被草原那些蛮子抓走了!”
“馆主,都怪严丝丝……”
“馆主,怎么办……”
“馆主……”
秦惜微脑袋里“轰”了一下。
真的出事了。
而且,他们两个都出事了。
周围乱哄哄的,他脑子也有些迟钝起来。
“武平,你过来。”他握紧了拳头。
武平赶紧推开人群走进来,跟着秦惜微一起去了书房。
秦惜微越走越快,等他走到书房的时候,还等了一会儿,武平才跑着进来了。
然后,他知道了秦羽出城之前的全部过程。
武平觉得十分羞愧,“早知道,当世我就不该让单先生去见严丝丝。我以为没什么的,见一见就回来了,谁知道……”
“她是自己要去的,你不必自责。”秦惜微皱眉,“大师父出了边城这么多天一直没回来?”
武平摇头,“不但大师父没回来,单先生也没回来。严丝丝一口咬定出城后遇到草原蛮族袭击,说他们带走了单先生。”
秦惜微觉得这中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羽和他都是不能轻易出城的人,秦羽自己应该很清楚。
“草原那边一直没有单先生和大师父的消息。但是前日刘将军曾说,草原上的二大王阿泰那曾经率人在边城附近出没,但是并没有骚扰边城。”
武平顿了顿,“还有个小道消息,说严府小姐定了临城叶将军的儿子成亲,叶将军的人来找严府要人,好像是说他属下一队精兵到了我们这里。知府给不出人,那叶将军便要退亲……”
“城外还发生过什么?”秦惜微觉得重点应该在城外。
“没听说还有什么事。”武平想了半天,“若说也别的事情,就是几日前似乎城外刮起了沙尘暴,城中大半天空都是黄沙,那日我出门去寻刘将军,刘将军还带着人还在城墙上除沙,我等了好半天才等到刘将军。”
沙尘暴。
秦惜微脸色变了变。
那不是沙尘暴,那应该是——天罚!
几年前,他从道界来到此处时心态不稳,一时生了心魔,又正逢边城之外两军交战,草原骑兵精干强悍,边城守将却大多老弱病残,实力相差悬殊,胜负早就注定。
是他被当时强敌环伺,弱者悲绝的情形所触动,心潮浮动之下,便不假思索地出手制敌,让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秦羽曾试图阻止他,可是却没能做到,于是竟与他一同杀敌,同样血染衣衫。
那些都是普通人,即便因为争夺土地、资源等发动战争,可到底一非修仙之人,二非邪魔歪道,即便他们该死,也不该由他和秦羽来制裁。
秦惜微清醒之后便知如此行事必有后患,恐天罚必至。
但他和秦羽已经泥足深陷,如何能脱身。
于是他一面开设秦馆,教人习武,与人讲德,也算减少些罪孽;一面在边城设下护法阵,暂且躲避天罚。
他原本想,待功过相抵,便是他们可自由出城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