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在王太后的套间里举行,有资格参与其中的人更少,气氛也更活跃,国王坐在王太后身边,几乎不说话,现在也很少再有人能够需要国王勉强自己,不过当王太后说话的时候,路易还是会注意倾听,对于他的母亲,他还是保持着感恩与亲爱之心的,但他听到王太后所说的那件事儿的时候,还是惊讶了一下:“哦,”他说,“我当然很愿意有个侄儿,但问题是,接下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与亨利埃塔说。”
“需要她去做什么么?”
“是的,”路易说:“您知道的,我正准备继续向北进发,”若是可能,一举将荷兰拿下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需要亨利埃塔回到英国去,我要和查理二世达成盟约。”
“只怕不太容易。”王太后说,查理二世毕竟也是一个国王,虽然英国与荷兰之间的争斗不断,但——直截了当地说吧,当初将敦刻尔克卖给了法国,也许查理二世就在后悔了,而如果法国得到了荷兰,那么英国要面对的敌人只会变得更加棘手,对英国来说,可以取得最大利益的方式是援助荷兰,而后将法国拖在这个肮脏的泥沼里——只是鉴于之前的两次战役,英国海军遭到的挫折,令得议会和国王难得地达成了一致,那就是荷兰必然是英国的敌人。
但法国也不是英国的朋友啊。
这样,在第二天的一早,奥尔良公爵以及他的妻子,亨利埃塔就有了陪伴国王一同进早餐的殊荣,虽然宫廷中的人,一致认为国王对王弟恩宠太过——“他们只是嫉妒罢了。”菲利普对亨利埃塔这样说,亨利埃塔回以莞尔一笑。
国王用早餐的地方就在国王套间的小会客厅里,从巨大的玻璃窗里看出去,可以看到淡金色的阳光照在深绿的冬青上,一座盘绕着藤蔓的喷水池边落满了吱吱喳喳的鸟雀,水滴在空中折射出一道道绚丽精巧的彩虹——不过了解内情的人就要哭笑不得了,国王之所以选择这里,只因为凡尔赛宫根本没有完工,除了大画廊、主厅和国王,王太后套间与少量房间之外,其他的地方甚至还裸露着水泥和木梁,园林也只有大画廊对面的庭院与两侧的冬青迷宫能够一观,事实上,在凡尔赛的工程彻底结束之后,国王和王太后的套间还要经过再一次搬迁。
在夜晚的凡尔赛举行胜利宴会,也是为了遮挡那些锐利的视线,毕竟在黑夜中,在火把、蜡烛与烟火的相互辉映下,就很难有人注意到,在这座新宫里,帷幔只有一层,雕像少得可怜,护墙板与鎏金的画框之间经过固定——因为画像后面是没有护墙板的……国王的套间算是筹备的最妥当的了,也是因为国王的配置原本就是最齐全的,在战场上,他也有自己的黄铜浴缸呢——如今在套间一侧的浴室里,国王的浴缸还是银的,只少数人知晓它的来历,但流传出去之后,人们更是将凡尔赛想象成了苏丹的宝库,或是天主的恩赐。
不过因为国王就有自己的玻璃工坊,当然,你也可以称之为一个庞大的工厂,科技与魔法并存之下,能够制造出长度与宽度都超过九尺的玻璃,这些玻璃首先就被用在了凡尔赛,没有了框架的遮挡,坐在房间里的人也像是坐在庭院里,享受着不打一点折扣的美景——而与这些绚丽的景象相比,餐桌上的餐点就显得有点寒酸了。
“瓦特尔在昨晚的宴会结束之后就昏厥过去了。”国王和菲利普解释说,医生说可以将瓦特尔弄醒,不过一考虑到瓦特尔对国王的畏惧,别说是神经紧张,工作繁忙引起的昏厥,就算是死他也会死在国王的厨房里,这么一想,国王索性让医生喂了这位御厨总管一些烈酒,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昨天的大宴可不单是大厅里的那些,凡尔赛城镇和路上的那些面包,淡酒也都是瓦特尔一手负责的,任何不起眼的东西,只要数量到了,就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负担,瓦特尔却能够达成超乎国王预期的成就,这就很让国王满意了。
国王的早餐一向是丰富,但又寻常的,他不喜欢在早上饮酒,也不喜欢吃一些过于油腻的东西,只是菲利普一看,就看出这里的食物也不是国王常用的种类。
硕大的面包裹着黄油和糖,腌制过的肥猪肉,混杂着内脏的辣椒汤,唯一让菲利普感到熟悉的是金边瓷壶里热气腾腾的茶水。
“一个小秘密,”路易挽着菲利普的手说:“别告诉别人。”
“但您怎么能够与那些平民吃一样的东西呢。”菲利普也低声说道。
“偶尔,偶尔,”路易做了一个鬼脸,让自己的弟弟坐到自己身边:“还记得我们在红孩子集市和圣日耳曼的集市上吃到的东西吗?平民的食物也不是那样无法下咽的。”他又和善地伸出手,引领奥尔良公爵夫人亨利埃塔入座。亨利埃塔也发现了这些不应该出现在国王餐单上的食物,“瓦特尔会吓死的。”她说。
“我只是有点好奇他给那些平民们提供了一些什么。”路易说,他就坐后就先尝了一口面包,而后舀了一点辣椒内脏汤,之后又用面包夹着腌猪肉慢慢地吃了一顿,只能说,瓦特尔确实领悟到了他的用意,这些面包加了盐,很多的糖和黄油,以至于都没能很好地发酵,不过蓬松,那些腌制的猪肉更是采用了最肥腻的一块,简直就像是凝固的猪肉,辣椒内脏汤里内脏的含量可真不少,辣椒和生姜更是不计代价地往里面放,当然,也很咸。
路易清爽浅淡的口味直接影响了整个宫廷,菲利普甚至只用了很小的一部分就再也吃不下去了,他在王兄面前没有必要掩饰,没一会儿就喝光了国王的茶,幸而邦唐早有预备,下一刻就有新茶送了上来,亨利埃塔出乎意料地喜欢辣椒内脏汤——也许她也已经意识到,陪伴国王用早餐,除了国王的妻子,特蕾莎王后,王太子与公主,以及偶尔的拉瓦利埃尔夫人之外,就只有王弟菲利普,她今日获得这种殊荣很显然是国王正需要她效力。
说亨利埃塔没有对王后的位置有过期望,那是在说谎,而且国王确实是个温和又谦逊的人,说真的,就奥尔良公爵这个傲慢的(除了他的王兄之外,他很少会将外人放在眼里)性情,要他考虑妻子的感受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是有国王再三提醒,她才能够得到奥尔良公爵的足够尊重——这几年奥尔良公爵在外为国王征战与监管洛林和阿尔萨斯,她在宫廷里也得到了不少来自于国王的间接恩惠——虽然为了避嫌,国王很少直接与她往来。
在餐后,国王果然和她说了将要交付给她的工作,这没什么可推据的,毕竟先一开始,国王愿意接受这个除了三十艘加来船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嫁妆的弟媳,就是为了与查理二世达成盟约,只是,国王看了奥尔良公爵一眼:“你们之前的计划可能要等到亨利埃塔回来之后才能进行了。菲利普,”他说:“在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能好好地休息,巴黎或是凡尔赛都行,在亨利埃塔回来之前,我不会发动对荷兰的战争。”
奥尔良公爵立刻挺直了腰,他担心的就是国王把他带回巴黎,然后就把他留在巴黎了,卢浮宫当然要比战场舒适,但在佛兰德尔取得这样显赫的战绩后,属于一个战士的灵魂已经在王弟的身躯内醒来,虽然他还是喜欢涂脂抹粉,身着华服,佩戴镶嵌着珠宝的武器,但这些一点也不妨碍他在战场上肆意驰骋。
有了国王的保证,奥尔良公爵夫人在三天后就轻车简从地踏上了前往伦敦的道路,说是轻车简从,简单的是她的行李,简直朴素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宫廷女官(蒙庞西埃女公爵如此说),但要说随身的侍从与护卫,那是一点也不少的,除了加约拉岛的巫师,还有以拉略的修士,面对如今的国王,以拉略甚至比面对马扎然主教的时候还要温顺一些——国王吩咐他派遣使者去罗马,据说有意向新教宗示好的时候,以拉略那张可爱的脸都快裂了——之前法兰西可以说是反反复复给了罗马教会好几个耳光,还差点重演阿尔维农事件,现在的教皇与之前的亚历山大七世虽然秉持着不同的主张,但有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愈发强大的法兰西的忌惮与憎恨。
而路易十四,这位年轻的国王,居然就像是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虽然那封祝贺信写的相当的花团锦簇,但除了这个之外,就只有空洞的许诺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教宗?哦,不,之前的亚历山大七世似乎要更悲惨一点,只是现在的这位新教宗……似乎也更愿意亲近神圣罗马帝国的利奥波德一世,法国要把他拉入自己的阵营,可不太容易。
路易十四让以拉略派遣修士,而不是直接派出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或是其他主教,大使往罗马也是有缘故的,若是能够让现在的教宗改变注意,毫无疑问,最好还是在利奥波德一世措手不及之下,而不是让他有所预料,不过这点就要看教宗的权衡了,若是新教宗依然决定要压制法兰西,那么他一定会将路易十四的意图透露给他的敌人。
这也是亨利埃塔公主身边为何会有如同国王出行一般的警戒规模了,既然会有敢于对国王出手的黑巫师,那么若是有人注意到在这个关键时刻,外出的奥尔良公爵夫人,那么她也一定会遭到狙击——毕竟谁都能猜到她是为何离开巴黎的——甚至没人知道她正担负着这项重要事务,对外的说法是,奥尔良公爵夫人身体不适,因此到枫丹白露休养去了。
亨利埃塔在一个黎明,登上敦刻尔克往伦敦的船只时,查理二世也已经从自己的床榻上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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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查理二世就接到了路易十四的信件,如今他们的信件往来可比以往快和隐秘多了,查理二世深深地钦佩着路易十四的勇气,可以说,他是在路易的影响下,才开始与英国的里世界接触,并且开始尝试着招募更多的巫师——不是宫廷里的点缀的那种。
要说英国的巫师,里世界,可要比法兰西还要来得悠久与正统,别忘了,亚瑟王就出生在不列颠,而每个巫师都会呼喊的“梅林”,更是亚瑟王曾经的老师与大臣,正因为如此,在英国,巫师们的活动余地要比别的地方更大,只是自从新教取代了原先的教会,巫师们的境况反而变差了起来——若是说面对原先的教会,他们只要警惕裁判所和主教,那么面对新教,他们要警惕每个教徒,新教教徒们甚至会驱逐和处死天主教徒,落在他们手里的巫师们更是没有一丝生路可走。
至于国王身边通常都会有的巫师,也可以说是时刻都在议会的监督之下,也不乏有人提出,应该将这些魔鬼的信徒赶走,斩首和绞死——幸而查理二世用查理一世的悲剧反驳了他们,若是查理一世身边的巫师不是迫于议会的压力离开了宫廷,查理一世至少可以从暴民手里逃走,他们现在也要驱走巫师,是想将他也放上处刑台吗?
之前就是一个隐藏的巫师,现在是他的随身侍从之一,给他递交了来自于法国国王的密信,密信的内容很简单,没有任何法律与道德上的效力,不过里面的承诺很让查理二世心动。
只是在亨利埃塔,他亲爱的妹妹回来之前,他还必须先去接待来自于荷兰的使者。
这位来自于荷兰的使者,可不是第一位,只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位,这并不令人意外,在侵吞了大半个佛兰德尔,局势已定的情况下,法国军队依然还有四万五千人据守在布鲁塞尔等地,其中意味不言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