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光阴(75)
今年冬天的雪,也格外的大,格外的频繁。自从农历十月落了雪,路上就没干净过。雪沾了泥,脏兮兮的,鞋子和裤腿,总是湿的泥的。
想要说刷洗干净,那是不可能的。出门紧着一双鞋穿,湿了就靠在暖气片边上烘干,烘干之后,把鞋拿到外面,然后把上面已经干了的泥用刷子刷掉,再放在台阶上磕两下,这就行了。也没那么些讲究了。
天一冷,丹阳的试验站那边,就显得非常重要。每天晚上要保证暖棚里的温度,就得有人值夜班。丹阳当然也是排着班的。一般排夜班都是三男三女,省的出了什么事。跟丹阳一组的就是林朝英林新秀,小伙子里就有一个是谢东升。丹阳就不是很想跟谢东升在一个组,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想着跟谁换班呢,结果朝阳说,值夜班的时候我陪你。
那这问题就解决了。亲弟弟跟着,没啥事。哪怕朝阳晚上只在门房的炕上睡大觉,也叫人知道丹阳有家人陪着呢。
因着姐弟俩进进出出的,林雨桐倒是不担心了。说实在话,如今这治安条件,其实挺好的。要是不说反|动的话,不做反动的事,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段时间过的还算是平顺,只要吃饭的时候小心点,别叫人逮住了把柄就好。端阳和朝阳继续他们的小金库业务,四爷呢?借着没人碍手碍脚,给来年厂里的发展做新的规划。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
突的这天,家里来了两个穿军装的人,只问:“这是林团长的家吗?”
林团长,这是说林大??。
林雨桐就赶紧应是,把人往里面请。
把人请进去了,才知道,这两人是安排到公社的军代表。这两人跟大??有些私人的关系,过来是带了大??的信。大??怕是知道信件来往必然是被监视的,信件拆开检查都不算是违规。因此没写信,没打电报,甚至连电话都没有。就这么叫俩战友带了信过来。
几个孩子,指的是大原家的援朝,晓星家的援华,还有自家的朝阳。
这事,林雨桐当然得跟大原和晓星商量,于是,跟人家说晚上给他们消息。要留人家吃饭,结果人家也说,太打眼了,转一圈行,但耽搁的时间太长,影响不好。
那就只能先这样了。
大原和辛甜倒是希望援朝去参军,要不然就得想办法安置工作,再不然就得下乡去。援朝倒是无所谓,去当兵也是在二叔的手底下,跟在家里也没啥区别。但是援华却不愿意去,她现在在一一五厂,在那边也不用住宿舍,那边本来就有家里的房子。她跟她小姨吴荣一块住,姨甥俩作伴,觉得当工人挺好的,不想离开家去参军。晓星和苏瑾倒是想叫这丫头去,可死活这孩子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随着孩子吧。
林雨桐和四爷还征求了朝阳的意见,朝阳并没有要去当兵的意思。但这次,却顺利的把宋桥给塞过去了。
宋桥是谁,跟家里是什么关系,林雨桐跟大原都跟援朝交代过了。叫他转告给他二叔,看着安排。援朝拍着胸脯子保证:“绝对不会叫他受委屈。”
受委屈不受委屈的,现在都顾不上了,能顺利的送到部队去,这就算是给人家宋家有个交代了。
去部队上能拿什么?其实什么也拿不了。他们用的都是统一发的。最多就是给孩子带点钱,带点粮票,然后把人交给那俩代表,看着俩孩子在寒冬腊月飘着雪花的天气里上了火车,去了哪里暂时都不能知道。
辛甜没哭,大原倒是哭了。
“哭啥啊?”辛甜吸吸鼻子,“部队里,其实挺好的。”
大原心说:你那时候呆的地方那是宝育院,比中|央领导的待遇都好。如今自家孩子那是当大头兵去的,会过什么日子,只有孩子知道。
但不管什么日子吧,为了孩子的前程,撒手了。
辛甜跟林雨桐就说:“……我真是后悔,当年哪怕是领养一个呢?如今就我们两人,日子寂寞……”
因着宋璐跟计寒梅的渊源,生孩子的时候,计寒梅也在。关心嘛,在就在吧。
可这一在,她的嘴就快,看见皱巴巴的孩子,张口就来了一句:“是个小子,那就叫红卫好了。”
宋璐和端阳比较傻眼,这取名字该是爷爷奶奶的事吧,你说这热心的,该怎么办?
计寒梅说完了,才想起来了,一拍脑袋:“我就是随口说的。要是觉得红卫不好,就换一个。”
都叫‘红卫’了,我敢说不好吗?
林雨桐忍着牙疼,“就叫红卫,挺好挺好!”
四爷发誓,几辈子的孙子,都没叫过这么应景的名字。
但是那话是怎么说的,活久见嘛!这么大年岁的人了,什么不都得经历一遍吗?
挺好挺好!红卫就挺好。
被认可的计寒梅一下子乐呵起来了,好像怀里的是她的孙子似的。又是张罗着米汤,又是张罗奶粉。宋璐可不敢全听她的。
说句不怕人恼的话,她自己的孩子都没养明白过,会养孩子才怪。还是听婆婆的多些。婆婆说咋办就咋办。
苗大嫂都羡慕的:“你看你家媳妇多听你的话。再看看我家这媳妇,养孩子的事上,她那主意咋那么正呢。好像我要害她似的。”
这边两口子挺能生的,生了个小子,如今又怀上了。看样子,是要不停的生下去。
人家的事,林雨桐不好管。但自家的事,林雨桐得说。
就说端阳:“别急着要第二个,叫宋璐好好养养身子。”
端阳其实都不敢叫宋璐再生了:人生人,吓死人。
要做月子,又要过年了,干脆就叫端阳带着媳妇孩子还有宋远,一块住到家里来了。
宋远跟骄阳还是个伴,这孩子也聪慧,跟着四爷学写大字,学画画,很有几分样子。看的出来,之前是有过一些基础的。
孩子生下来了,丹阳自己在卫生所,是可以带孩子的。但有时候也有顾不上的时候,辛甜就自己要求看孩子。
她喜欢孩子是真的,遗憾的只生了一个也是真的。
如今有孩子要她照看,她喜滋滋的。本来嘛,农场的卫生室,能有多少人?还不是一天到晚的在办公室里坐着呢。
端阳其实是喜欢住家里的,觉得住在家里心里都踏实了。宋璐是感觉得到这一点的,几次都想说干脆住回来算了,但想想还是算了,到底是要顾及着宋远。
不光端阳喜欢住回来,就是林雨桐和四爷,也觉得这孩子回来了,很多事情,都不用他们操心了。厂里要大家出工,年前集体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连同积雪,端阳直接就给想办法安排了。要发年货票,等着领东西,还是端阳处理的。就是一下子觉得家里变的完整的感觉。
丹阳都觉得自家妈这情绪变化,就跟朝阳说呢:“要是大哥和大嫂住家里多好。”
骄阳眼珠子转的滴溜溜的,等跟宋远一块的时候就套话呢:“你不喜欢在我家呆?不喜欢跟我玩吗?”
没有啊!
宋远睁着了眼睛眨啊眨的:“我喜欢跟你玩啊!”
也就只有你肯跟我玩。
“我大哥一走,就更没人跟我玩了。”宋远扭脸看骄阳:“你为什么这么问?”
骄阳就说:“要不你跟我二哥住呗,我们俩上下楼住,一块上学一块回来,多好的。”
宋远就不说话了:“林二哥也要娶媳妇的。”
就是不乐意住过来的意思呗。
其实这孩子心理想着的是:我哥走的时候说了,叫我看着点姐姐。没有娘家人,在婆家可受欺负了呢。要是住过来跟婆婆住,辛苦的还不是姐姐。
然后骄阳就跟丹阳说:“宋远那小子别看不爱说话,心眼还挺多的。”
丹阳就点了点骄阳:“难为还有比你心眼多的?”她就说:“住在一起有住在一起的好处,不住一起,也有不住一起的好处。怎么都好!”不一定非得强求的。
今年过年,难得的热闹。有了儿媳妇,添了孙子,这都是大事。
添丁进口了嘛。
再加上大原两口子,晓星一家子,原本想着,一大家子合在一块,高高兴兴的过的年。
可现在这氛围吧,哪里有什么小家?都是大家庭大集体嘛!
年三十晚上,厂里有文艺汇演,得去参加。
好容易回来煮了饺子了,想放鞭炮吧,也不行。现在是除了迎接最高指示的时候放几挂大鞭炮,要不然,谁放鞭炮啊!家里有小孩子的情况下,买了鞭炮,拆开来,叫孩子们零星的放几个。
朝阳大了不用放鞭炮了,四爷给骄阳买了。
叫他小闺女放去。
因着有宋远呢,所以,多买了几挂,叫他们俩玩去。
却没想到人家孩子不敢放,他家丫头却放的贼好,还动不动朝人家脚边扔,吓唬人家孩子。
大年初一拜年?
怎么可能?
没人去拜年,大家对这领袖画像鞠躬,然后背一段语录,就行了。
三十晚上吃了饺子的,委会有检查的呢,吃也别叫人家逮住了。
至于点心之类的,孩子们能吃的,不外乎麻花、桃酥、硬饼干,除了麻花之外,其他两样还是高档货。罐头倒是也有,但一般谁舍得给孩子买这个吃。除非是生病了,家里给孩子买来甜甜嘴。倒是也有便宜的点心,外面的皮是红薯面做的,里面的瓤是蒸过的红薯在里面包着的。不放糖,红薯本来就是甜的嘛。这种点心购买的时候,是不要粮票的。所以,能买到的最多也就是这种红薯点心。
对于后世花钱买烤红薯吃的人来说,想着里面是松松软软的红薯,想来味道也不差。但那得是热腾腾的,又粉又甜的红薯才好吃。这种东西若是热腾腾的出锅之后就吃,想来不难下咽。可供销社买到的点心,从食品厂出来不知道走了多少手续,硬邦邦的,蒸出来的红薯都比那点心好吃。
可家里收到的礼品,最多的就是这玩意。
不吃就浪费了!怪可惜的!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给平底锅里放上油,然后把点心烙的两面金黄,热腾腾的,脆脆的,再给油里放上糖,熬了糖稀往点心上一浇,这下别所几个孩子了,就是四爷也赏脸的尝了一个。
许是肚子里真没油水了,四爷冲林雨桐挑大拇指:“好吃。”
年过的就是这么简朴,过了大年初一,这年就算是过完了。谁家还能天天的吃好东西。有那么一两顿就行了。
没等年过完呢,上面给厂里派新人了。
齐思贤的问题呢,他跟人家说不清楚。云朵咬死了她被控制了自由,被胁迫的,甚至从淋雨之后被关在办公室里跟对方共度一晚的事也拿出来说,说是齐思贤处心积虑。
这很多事情,都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清楚的事情。就像是云朵说的:“他要是真把我当晚辈,他怎么会那么对我。我的名声,都因为他给坏了。我一个大姑娘,说出这样的话不难为情吗?我有什么理由诬陷他?”
是啊!完全没道理嘛。
人家那老领导,当年也不止是他齐思贤一个部下,其他老部下知道这事之后,是怀疑不知世事的老领导家的闺女呢?还是怀疑他齐思贤人品不端趁人之危?你说你没那心思,没心思你怎么跟你老婆离婚了?没那心思,你怎么跟老领导家的姑娘打的结婚报告?还是你心思不纯嘛!要不然,你儿女都那么大了,是什么理由叫你非离婚不可的?
解释不了吧!那就别解释了!你这样的人我们看清了,有啥可解释的。
一下子把齐思贤给摁死了。
关进去十年八年他休想出来。
可人关进去了,年丽华这边不干了。齐思贤得了这么一个罪名,成了坏分子了。这俩孩子不得跟着受牵连吗?这事她当然不愿意了。坚称都是云朵那丫头故意的。于是就找厂里,叫厂里想办法,说不能叫人这么平白被冤枉了。是!这其中齐思贤是挺冤枉的,可厂里能说啥?
我们其实也盼着这个蠢点的能回来占着位置呢不是吗?可如今这不是无能为力吗?
你行!你去说去!
人家还真去了,这里一闹,那里一闹的。闹的这么长时间,齐思贤的事都不算是画上了句号。最后把年丽华逼得没法子了,去了文工团,到文工团去闹了。
你云朵不是想从头开始吗?
我叫你从头开始!
她跑到那边贴云朵的大|字|报,说云朵勾引有妇之夫,还专门喜欢上了年纪的当了爷爷的男人。说云朵跟被云朵称为叔叔的男人的二三事,说她先勾引人家,祸害的人家妻离子散之后,又装无辜。反正是怎么能扒皮怎么说!
云朵咋办?
贴大|字|报这样的形式是合法的,人家就是贴了,你能怎么着?!
团里的人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逼的她又去找了她爸的老部下,去解决这件事。到底有老关系在的,齐思贤被从轻发落了,发配到滇南靠着边境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