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拉开的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严肃气氛。里面几十双眼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在这样或那样的目光中,迦叶有些犹豫,不知道此刻该不该走进去。
“大小姐,请。”旁边一个冰冷的声音适时的提醒了她。
迦叶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那菱角分明的侧脸上,浅浅的刀疤很是惹人注意。羽柴步,这个被号称是目前幸田家族中真正的黑老大的人,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冷漠。
缓缓迈步走进大厅,迦叶尽可能的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迎面正对她的位置,坐着舅公,作为家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辈,来主持这场仪式。舅舅,木村叔叔,涉谷叔叔分别站在老人家的左右。过道的左右两边是客人的席位,虽然坐在那里的人,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但将来,他们都是要和她经常打交道的人。
父亲今天也是按照客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因为两家的关系,他被安排在紧靠舅公左边的位置,他的对面,则是一位优雅的夫人,她是所有客人中唯一的女性,这也让迦叶对她格外的关注,略微多看了她几眼。
那位夫人身着与发色相同的宝石蓝色和服,看年纪不到四十岁,气质优雅,但在这个充满男性阳刚之气的房间里,气势上却丝毫的不逊色。这个圈子,可以说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本就不多,这这个女人却可以与她的父亲平起平坐,可以想象的到,她绝对一般人物。
随着脚步的移动,迦叶的目光自然的从那位夫人的身上移到了她右侧的少年身上。刚才因为角度的缘故,她并没有看到他,可现在,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忍足侑士?怎么他也在这里。这倒是奇怪了,难道说忍足侑士也出身于黑道家族吗?不过,迦叶很快的就意识到,旁边那位夫人和自己同学在外貌上的诸多相似之处,原来如此。
狡猾的家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脸笑意,眼神似乎在跟她说:没想到吧。
“大小姐,请继续。”头上冰冷的声音再次将她的注意力成功的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迦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停到了忍足的面前,与他对视了这么久。
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这个忍足侑士,下午的时候不跟她说今天要来,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吓她一跳,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不再理会那个明显来看好戏的家伙,迦叶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舅公走过去。
接任仪式是很复杂又繁琐的过程,在羽柴步的提点下,迦叶一步步的当着众人的面,完成既定的程序,包括宣读前任家主的遗嘱,拜天祭祖立誓,纹刺家族标识,接受家族成员效忠宣誓,以新家主的身份向宾客致谢等等。
前面几项倒是进行的很顺利,不过到了纹刺标识这一项的时候,就有些难过了。这是其中最漫长的一项程序,纹身师傅要当场在迦叶右侧小臂的外侧纹刺一只锦鲤,耗时大约要两个小时。
迦叶本以为自己对这个充满疼痛的过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第一针刺下去的时候,那疼痛还是让她微微咬了一下自己牙齿。那发生在自己身体之上的诡异感觉,真的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压抑、纠结,看着血液从细小的针孔中溢出,有种冲动凝聚在头顶,可理智却努力的将它压抑,让人抓狂。这种慢性的折磨,还不如一刀划在皮肤上的痛快。
这是迦叶度过的最长的两个小时,感觉上好像是度过了两天那样的漫长。她不敢去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害怕泄露自己的软弱,所以,她只能盯着那被刺痛的地方,看着那些颜色一点点的晕染到白皙的肌肤上,一副鲤鱼戏牡丹渐渐浮现于眼前。
忍足坐在旁边,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迦叶,说实话,现在他的心里有点惋惜,总觉得刺青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的身上,虽然那图案很漂亮,但是似乎破坏了原本那份纯净之美。
“侑士,为什么叹气?”耳边是母亲低沉的疑问。
“母亲,你觉得她能胜任她未来的角色吗?”
“怎么,你对这位小姐有兴趣?”忍足亚夜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对了,听说她也是冰帝的学生,不会之前就认识吧。”
“嗯,确实认识。”
“原来如此”忍足亚夜笑了笑“那么,在你看来,这位小姐是怎样的人?”
“像水一样的人。”
“水吗?”忍足亚夜只是喃喃的低语了一局,并没有对儿子的话予以置评。
纹身结束之后,由羽柴部引领着迦叶走到舅公刚才坐过的地方,舅公则站在了她的身后。
木村、涉谷、羽柴步、舅父则一字并排,单膝跪在迦叶的面前,虽然以年龄来判断,他们是她的长辈,可此刻,他们却是她的臣子。
犹如古时候王者君临天下时,众臣参拜,表明心迹,如今他们要做的,也是如这般的事情,恭敬的叫一声小姐,表示他们接受自己的主子,饮下契约之酒,立下生死相随的誓言。
有人上来将一个红木茶盘放在迦叶面前的桌子上,里面摆放着四只装着一半酒水小杯,和一把小匕首。
迦叶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舅公,不知道这是何意。
“请大小姐取血,注满四个酒杯,赐予四位带头大哥,一人一刀,一刀一命,从此他们生死为你。”舅公拿起刀子,放在了迦叶的右手中。
一人一刀,一刀一命?这么说的意思,是她要割自己四刀吗?好重的誓言,可如果这四刀真的能换取这四人的忠心,倒也值了。
“什么一人一刀,一刀一命,这是什么老掉牙的规矩。”坐在旁边的美作玲有些沉不住气了,刚才舅公怎么没说还有这样的步骤。那是他妹妹呀,刚才刺青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心疼的不行了,那一针一针,不仅刺在妹妹的身上,也刺在他的心头。现在又冒出个一人一刀,一刀一命,这已经超出他的忍耐限度了。
“你想做什么,给我坐下。”旁边的美作彦一把拉住了要站起来的儿子“你小子不要给我乱来。”
“美作少爷,每个家族有每个家族的传统,请不要扰乱我们的仪式。”舅公的语气很严肃,带着那么点警告,虽然美作玲的身体里也流淌着和迦叶身体里同样的血液,但他仍然被视为外人。
“如果你们真的愿意效忠于她,根本不需要这什么形式。”美作玲皱了皱眉,高声反驳道。
“美作少爷,你错了,这不是形式,是信仰。”舅公宽厚的手落在迦叶的肩上“大小姐,我们能信任你,依赖你吗?请你告诉我们!”
其实,迦叶觉得哥哥说的一点也没错,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一种形式。忠心岂是用一杯血酒就可以换来的,拥戴也不是一句“大小姐”就可以轻易得到的,这些都需要同甘共苦的经历,有让他人足以信服的实力做积淀,才能获得的东西。
不过,要得到那些,必然要经过很长的时间,现在,就先得到这些形式上的忠诚和拥戴吧,或许这也是得到那些真正珍贵的东西的一个步骤。
不再犹豫,刀子快速的在左手手心划过,鲜红的血液顺着手纹流到杯子里,等第一个杯子将满的时候,毫不迟疑的割下第二刀,接着是第三刀,第四刀……
屋子里鸦雀无声,静的能听到血液滴入瓷器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女孩,就这么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完成了一切。
“水一样的人吗?”忍足夫人小声的对儿子说道“应该是雾一样的人吧。”
忍足侑士现在根本没有心思体味母亲话中的意思,他被眼前的迦叶震撼了,她是怎么做到的,在他感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割伤自己要有多大的勇气。你可能有勇气刺伤别人,却没有勇气刺伤自己。这种情况,男人动手之前,尚会有几分犹豫,何况是女人。
有句俗话说的好,对他人狠心的人,并不是最可怕的人,对自己狠心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连自身也可以牺牲,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为难他,阻止他,打败他。
那么现在呢,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了这一切,是要告诉大家,她不是一个形式,而是真正可以信仰的人吗?
此刻双手沾满鲜血的迦叶,是那么的耀眼,甚至让他无法直视。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孩子的了解还很浅薄。她比他想像的,勇敢的多,坚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