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开门下车，站在顾晚舟的身侧。
面上仍然挂着未达眸底的笑意，同时佯装无意地抬手扶在顾晚舟纤细的腰上。
像是刻意在宣示主权。
阿毛碧蓝色的瞳孔倏然一暗，拳头攥的很紧。
他看了看顾晚舟又看了看江墨，“姐姐，你已经知道了吗。”
顾晚舟一愣，随即了然轻笑：“其实他也......没怎么瞒着，我早就察觉到了。”
是的。
如果江墨真的想瞒住她肯定会更加注意一些，不会给她留下那么多的破绽。
阿毛点点头，他还是没办法很快接受顾晚舟和江墨已经成为恋人的事实。
这个男人对他而言是复杂的。
复杂的人一向都是可怕的。
至于顾晚舟嘛。
在他心里早就不自觉地为其加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谁都配不上她。
阿毛的心里有这么一个声音暗自叫嚣着。
“舟舟，时间不早了，你先跟弟弟回去吧。”江墨弯起深邃的眸，低声对顾晚舟道：“我还要回老宅去。”
“弟弟”两个字从江墨口中被说出来，让阿毛别扭的不行。
浑身僵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关于顾晚舟和阿毛的事情，无论是从她口中亦或是她的心声里，江墨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
以前要是有十成不爽，如今也算是勉强降到个八成了吧。
至少他清楚眼前的少年对于顾晚舟的依赖和感情只是因为把她当成了亲人，阿毛虽然心思稚嫩天真，但还没傻到不懂男女之情。
他望向顾晚舟的眼神中，有依恋也有崇拜，却没有情欲那种东西。
“到家和我说一声。”江墨垂眸，轻轻地在顾晚舟的额角落下一个吻。
有阿毛把她送回家，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好，那你也快回去吧。”顾晚舟抿了抿唇，其实关于陈夕月的事情还有些想问他。
江墨勾着唇角，将她的心理活动都听到了。
蹭到她耳边，声音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等我闲下来好好跟你说，嗯？”
顾晚舟后颈一热，耳根子有点痒。
红着脸推他：“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回去吧。”
江墨这才十分不舍地放开她，随后朝着阿毛微微颔首：“麻烦了。”
阿毛再次被这句话搞得非常不爽。
像是只炸毛的小刺猬一样瞪着江墨，好似随时都要爆发。
江墨却早已坐上驾驶位，最后递给顾晚舟一个温柔缱绻的眼神，轰响油门。
“......”阿毛隔着半落的车窗，看到了那个眼神。
浑身一僵。
之后，就像是个胀气的气球突然被针扎到，漏了气似的。
耷拉着肩膀，什么话都没说。
他看得懂那个眼神。
那个出现在江墨这种人的身上，令人无法置信，几乎带着强烈违和感的眼神。
仿佛一个如仙如妖般的人，突然被拽入红尘，身上沾染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送顾晚舟回家的这一路上，车厢里都万分沉寂。
驾驶位上的司机仍然无比神秘，隔着挡板令人难以窥见他的真实相貌。
但顾晚舟也习惯了，她还没闲到什么事情都想要搞清楚。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
迈尔没有阿毛想的那么多，只是窝在顾晚舟身侧，感受着香香软软的气息，没过一会儿就困了。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偶尔还会说几句梦话。
车辆在顾晚舟新搬来的小区附近停下。
她伸出手臂，搓了搓阿毛的头顶，“还闹脾气呢？”
“......”阿毛抿唇不言，但却因为顾晚舟的动作眉宇间逐渐松弛。
“没,没那么不开心了。”
他语气稍显不甘心，“他是真的喜欢你，我明白的。”
他明白的，一个人的眼神是没办法说谎的。
“阿毛。”顾晚舟神色有些严肃，直直地盯着他。
“我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江墨，最开始的时候，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的上一世......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对危险的人或事总是会非常敏感。”
“我曾经也觉得，江墨是个复杂到可怕的人。我不想和这种人有任何关系，因为我讨厌麻烦。”
那些历历在目的回忆在脑海中飞速闪回，顾晚舟勾了勾唇角，无奈地笑道：“但是阿毛，我们两个，又怎么能谈得上‘简单’呢？”
这句话另阿毛浑身一颤。
顾晚舟收回搭在他头上的手，“上辈子，正是因为我强迫自己亲手杀死了那些天真和善良，才得以在末日中生存下去。啊，虽然最后也死掉了。”
她笑中带了几分自嘲，而后又继续说道：“至于你呢，和我也差不多。为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为了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你一定也度过了一段如同地狱般的生活。”
“但你仍然是美好的，阿毛。”
“我们都是美好的。”
顾晚舟眸间盛着融融暖意，那份对这个世界怀抱着深切眷恋的模样，曾几何时她已经尽数抛弃。
却因为重新体会到人类的感情和羁绊重新燃起。
阿毛觉得脑海中在嗡嗡作响。
顾晚舟的这番话，他从来都没有听过。
她似乎是在告诉他，他们并不会因为“复杂”就丧失掉别的“美好”。
他们要接受这样的自己，也要理解不得不变成这样的其他人。
是啊。
姐姐有她的故事，他也有他自己的故事。
江墨，或许也有他的。
“嗯。”少年终于笑了，眸中的蓝色似是蒙上湿气，逐渐变得柔软。
顾晚舟突然想起之前在酒店里，迈尔故意气他的那句话。
她顿了顿。
而后凑近了一些。
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了一个十分干净、纯粹的吻。
像是上一世，顾母吻她的时候一样。
带着暖意与温柔，似乎能驱散一切黑暗。
阿毛浑身都好像被定住了。
傻傻地瞪着双眼，泪水就那样无声地落下。
它们打在座椅上，印出一圈圈的暗痕。
他终于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拥抱住她。
力气大到，就像是在抱着自己的全世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