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疆土上。
这里是圣人意象归处的万里大地,到处生机盎然,地涌灵泉。
野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有灵起来。
一处小国,小到不足大唐王朝的一县。
山下,猎户的家中。
猎户很开心,他也是一个修士,而且刚好妻子孕下了一子。
由于异象的缘故,这段时间诞生的孩子,资质都比以往诞生孩子更好。
甚至有些孩子出身自带异象,即便是在这小国中也不是独有。
寻常情况倒也不值得称奇。
现在猎户每天的乐事,就是在闲暇之时逗逗自己的孩子。
可时间随着过去,猎户的心情越来越微妙。
“父亲,你今日吃什么。”
草屋之中,不足膝盖高的孩子端坐在门前,安安静静。
一脸婴儿肥。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让猎户心情无比的复杂,平静到不像是一个孩子。
寻常的孩子,就算是天生异象的天才,这时候顶多也就是学会走路,尚且不能言语。
可自己的孩子,自己没有教过他任何话,他就能与自己对答如流。
周围毒虫猛兽不仅不会靠近他,还会在住处一里外巡视,甚至还会为他打猎。
就比如现在,他提着一只獐回来。
可门前却已经叠满了猎物,只供他挑选。
“父亲,今日的兽奶。”
孩童指着他身边老虎,老虎静静的趴在他身边,眼底的凶性尽皆收敛。
猎户看着老虎沉默。
这是一只凶兽,修为比他还要强,单是看一眼都让自己心颤。
可它却像是宠物一般匍匐在自己孩子身前。
“父亲,你怎么了?”
孩子看着出神的父亲,出声询问。
“父亲,你……”孩童望着父亲,欲言又止。
他明白,什么都明白。
父亲之所以照顾自己,不是因为父爱,而是……责任。
他对于自己……害怕。
“没什么。”猎户摇头,撇去了脑海的想法。
“父亲,我的确,是你的孩子。我身上流着你的血。”
孩童静静的看着他父亲。
“我知道。”猎户叹气。
来自血脉的气息不会变。
他如何不知道面前的孩童就是自己的孩子。
可……他却像是什么都能看透,自己在他面前就好像什么想法都隐藏不了。
“父亲……”
“别说了。父亲帮你挤兽奶。”猎户身躯颤抖了一下,他觉得孩子今天和以前不同了。
孩童望着远处,眼泪不知为何滑落。
这让猎户莫名心慌,他的孩子流泪了。
这是不曾有的,哪怕是出生时,他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
“父亲,可我想喝母亲的奶。”
孩童眼中闪烁着泪光,望着他父亲。
猎户的手指都在剧烈的颤抖,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不起。”猎户的声音有些梗咽。
是的,孩子他娘更害怕这个孩子。
只因这个孩子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孩子,稚嫩却更像是一个看破红尘的老怪物。
谁也不想怀中抱着喂奶的稚子,拥有这样的眼睛。
这就像是一个成熟的陌生人躺在你怀里,尽管在襁褓之中。
母爱,并非与生俱来,它需要时间去产生。
这个时间很短,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月,或许是一年。
但绝不会是诞生的那一秒。
如果是,那必然是潜意识中强加给自己的概念。
那是对丈夫爱的延续,是对自己爱的延续。
只有相处,才会让母亲产生超越俗情,独属于孩子的母爱。
而猎户的孩子出生开始,孩子他娘就不愿意为孩子喂奶。
“父亲。”
噗通!
孩童跪倒在猎户面前。
咚咚咚!
此刻万籁俱静,一切的毒虫猛兽都很默契的安静下来。
落针可闻!
很突然,让猎户猝不及防。
血液!
顺着孩童的额头磕出,模糊了孩童的脸面。
咚咚咚。
磕头并没有结束,孩童的整个额头都烂了。
猎户慌了,声音都近乎沙哑:“孩儿!”
猎户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如同降临头顶的太阳,炽烈无比。
然而孩童却不管不顾,直到血水浸湿了他的裤脚,孩童才哽咽着出声。
“父亲,孩儿对不起您。
孩儿不能在您和母亲大人的身边牙牙学语、一步步长大。
不能让您如正常的父亲一般,能够看着孩儿长达后去放纵,闯祸,后悔。
也不能让您满堂欢喜,看着孩儿娶妻,生子。”
“孩子,你别……”
“父亲,让孩儿说,生养之恩大于天,是孩儿不孝,但孩儿必须要走了。”
孩童抬头,血水模糊了整张脸。
可随着血水低落,磕破之处却已经完好如初,细嫩的肌肤像是初生一般。
“孩儿。”
猎户像是被凭空抽空了全身的气力。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自己的孩子是那么与众不同。
受伤,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走到河边,河床的水会退居到只有手掌深。
冷了,天空会降下雷霆,点燃附近干草。
饿了,会有育子的大型雌类凶兽到来。
渴了,天空会下雨,一场只够盛一碗的雨。
……
他的孩子注定不凡,就像是集天地的宠爱于一身。
他注定不是这么一片土地可以约束,。
“什么时候走。”猎户小声的问着。
孩童不答,只是看着远处,念道:“他们来了。”
他们?
他们!
“他们是谁!”猎户握住了手中的利器,是谁抢走我的孩儿!
“父亲,放下武器吧……”
孩儿擦光了眼角的泪水:“他们……是来接孩儿。”
呼啦。
丛林在呼啸,趴在地上的凶兽老虎站了起来,十分警惕。
一群人出现了。
他们凭空出现,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散开,笼罩在黑袍之中。
孩童静静的看着,凶兽猛虎已经蜷缩在一团,不敢喘一声大气。
“就是他?”几个黑袍人中凝视着孩童,每个人眼中都有神韵散发。
其他黑袍人不做答复,眼中同样都是疑惑。
“你,好像知道我们会来。”一个黑袍人张口说道。
“是。”孩童静静的看着他们。
“为什么?”
黑袍人都审视着孩童,这孩童没有一点修为可言,不可能察觉到他们。
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有陆地仙人的修为。
“万物。”孩童指着远处,为这些黑袍人作答。
“天空,大地,树木,花草都在我耳边呢喃,它们告诉我,你们来了,我该走了。”
几个黑袍人面面相觑,一人沉默后不确定的说道:“圣人?”
“不是。”
孩童摇头,让黑袍人们眼神莫名,不敢相信。
他们不是无故到这来。
难道,找错了?
然而孩童却站了起来,平静的看着他们。
他虽不足膝盖高,但那眼神却像是看透了所有。
“人间没有圣人,只有生的意志。而我,不过是秉承生而生。”
话语滑稽,从幼童口中说出,大有狐作猛虎之嫌。
孩童招手。
很快一位黑袍人脸色大惊,他黑袍下涌出金光。
“吟。”
虚空响起龙吟,长久不衰。
一枚玉玺刺穿黑袍人手上的戒指,从中射出,静静漂浮在空中。
这玉玺,赫然就是拘走大唐王朝龙脉,由圣人打造的传国玉玺。
这些黑袍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噗通!
一声大响,这座小山岳都在震动。
黑袍人齐齐的跪倒在地,掷地有声,犹如重物倒地。
“恭迎我主!”
声音哆嗦,惊醒,欣喜,铿锵。
“恭迎我主!”
……
长啸刺破苍穹,激荡开云霄,数位陆地仙人气势全开冲的天空都裂了开来。
以此山为中心,数千里之地巨兽匍匐,掩藏去了身形。
唯有恭迎我主的四字话语响彻,悠悠不息。
山下,孩童不语,任由一众黑袍人跪倒在地。
半晌过后,一位黑袍人才跪直身子:“主上,我教等待您出现有万余年之久,今日接迎主上。”
空气寂静,黑袍人不语,都在等待孩童的答复。
“孩儿。”
猎户颤颤巍巍,他听了两个字,圣人!
这真的……真的是他心中不敢验证的猜想。
圣人,是父母之苦,在这世界上自古以来都是。
因为其仅仅只是圣人出生的容器。
哪怕是猎户没有与他妻子同房,他的诞生也是必然。
借汝腹而生,仅此而已。
若是有孕育的新生气息,便是借汝血脉,借汝腹而生,仅此而已。
“父亲,对不起,是我扼杀了我。”
孩儿看着猎户,是的,他认为是自己扼杀了猎户本该有的孩子。
尽管在事实上,不是如此。
腹中新生儿,神魂未有,尚不成血肉之前,又哪来真实上的扼杀?
都不算是一个生命。
但情感上,又的确是他扼杀了猎户的“孩子”。
因为他生而知之,不用人任何教,对于世界的了解比猎户本身都要多。
更没有父与子,母与子该有的羁绊。
“父亲,我走了,生之恩,孩儿此世铭记。”
孩童望着猎户,清泪再也没有了。
圣人无泪,他已经再此生的眼泪流尽了。
“孩儿。”猎户感觉心底莫名的悸动。
“踏踏”
大步流星,猎户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他只能蹲下给他孩儿一个拥抱。
周遭的黑袍人眼神瞬息变化。
圣人无父,圣人无母。
他在同情圣人!
他在亵渎圣人!
“父亲。”孩童虽是视线被猎户阻挡,目不能见。
可他却能感受到万物在告诉他,他的父亲该杀。
一瞬间天暗了,雷霆不止,化作闪电劈于山顶。
孩童望着天空。
他后退一步,离开了猎户的拥抱,用手指点着猎户额间。
他眼神平淡,语气平淡。
“父亲,我许你此世无忧,
土不掩于面,
火不加于身,
水不覆于鼻,
金不悬于顶,
木不伤于神。
许你……不识我。”
孩童手指溢出了鲜血,冲入猎户额头。
泥塑!
猎户化作了泥塑一般,不能动弹,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盯着猎户,孩童久久未曾回神,而天空雷霆也散了。
“走吧。”
孩童转身,看了一眼简单的草屋,普通的山岳。
“是!”
一众黑袍人出声,灵气迸发而出,莲花台在孩童脚下生成,将其抬于顶。
山脚,陷入了寂静。
毒虫猛兽一哄而散,不再围绕在山下。
“走了?”
直到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草屋中一位脸色苍白的妇女倚着门望着远处。
“轰隆!”
晴空霹雳,一道雷霆突然生成,从天顶朝着妇女劈来。
“小心!”
猎户醒了,他看见门前的妻子,察觉雷霆霹来,冲过去抱住她,留出了后背。
雷霆霹在了猎户身上。
猎户楞住了,为何……雷霆在靠近自己后背的一瞬间,散了。
“九郎,孩子,走了。”
妇女如同机器一般,看着远方,似乎雷霆并没有吓到她。
“孩子?什么孩子?”
猎户疑惑的看着他妻子,他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同样他也疑惑为什么晴天霹雳,真奇怪。
妇女身体一颤。
她能感受到哪怕是山中的草木都对她充满了恶意,只要她离开丈夫,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许一世无忧,若我死去不会让九郎忧伤,若我去死没没有九郎拦着,那么我就会死,对吗?”
妇女望着天空,心中凄惨的笑着。
这是,万物给她的惩罚?
是惩罚她生而不养?
又或者是要抹除一切有关圣人的跟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