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妈妈，曾将肝脏移植给了别人？大脑“嗡”得一响，楚墨真顿觉眼前发黑，剧烈的惶恐与悲痛犹如滔天巨浪赫然将她吞没，恍惚间，她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像是一只气球，像是一片落叶，飘飘荡荡无法自已。
似是看透了她的惶恐源于何处，孙盛梁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真真啊，以下纯属我个人猜想……没有真凭实据，我只是根据我知道的，猜想了一番……”
“什……什么猜想？”
话虽这么说，她知道，孙大哥是不会无缘无故乱猜想的。
一定是有很大把握。
孙盛梁重又望向那片盛开的雏菊，一副讲故事的悠远口吻，“曾经，你和乔姨这对母女，我们所有人都没怀疑过你们不是亲生的，在我眼里，乔姨可以说是风华绝代的一个人，心地善良，独立自强，你可以说是‘遗传’了她所有优点，我，包括老苏，我们都不怀疑你们不是亲生的，当然也是因为……”
他笑了笑，“乔姨真的太爱你了。”
这句话，顷刻间拍下了楚墨真的热泪。
胸腔内囤积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一股脑冲破了眸底。
“她真的太爱你了，谁会想到你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呢？可事实就是如此，你是楚家人，当年邵晓峰抱走你，如果我猜得没错，并不是为了报复你父亲，而是为了一己私欲。”
“一己私欲……”
“邵莹患有先天性肝病——”
“……”
又是一枚重磅炸弹。
楚墨真甚至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邵莹……患有肝病？
那么……
“不瞒你说，邵莹有段时间来投奔我了，她有点酗酒，酒这个东西最伤肝，有一次我特意带她来医院体检，查了她的病史才知道，原来她出生时肝脏就有问题，很罕见的一种病，如果不趁早治疗，通常活不过成年，只有肝脏移植能救她……”
“所以……邵晓峰把我抱走……是想要……”
楚墨真鼓足勇气，后面的话却实在说不出口。
根本不是为了报复父亲……
而是，想要她的肝脏。
“没错，但是乔姨阻止了他，她将自己的肝脏移植给了邵莹，把你从邵晓峰手里救了出来，可是，并没有将你还给楚家，而是留在身边抚养长大……也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
楚墨真拼命保持着冷静，大脑勉强还能运转。
“她真的太想有一个女儿了吧。”
“邵莹……不就是她的女儿么？”
“邵莹，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
“知道邵莹患有肝病以后，我就开始怀疑她不是乔姨的亲生女儿了……之后我去找了妇产科一个老医师，几番打听才知道，乔姨的确没办法生育，曾在他那里接受过治疗，可最后还是没能怀上孩子。所以邵晓峰才会出轨找了别人，邵莹是他跟别人的女儿。”
“……”
一连串太多惊人的消息，楚墨真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怎么会这样？
“所以，乔姨才舍不得把你送走，之后，就将你留在了身边，当做亲生女儿抚养，对你的亲生父母，对你自己，这的确很不公平……我也说不清，她这样的做法究竟是无私还是罪恶……可是，乔姨真的很爱你。”
早在有一晚下大雨，邵莹喝醉了酒，他就说过了。
有些爱，说不清究竟是无私还是罪恶。
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邵晓峰当年抱走真真，是救女心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么想救的女儿，那么疼爱的女儿……最后却承受着所有余孽。真真是无辜的，邵莹也是无辜的，可是，邵莹少了些运气。
她没有真真那么显赫的身世，没有她那么幸运的际遇，能遇到乔婉这样的养母，之后又遇到苏沐扬这样爱她如生命的男人。
虽然吃了很多苦，可终究算是苦尽甘来。
而邵莹……
她显然没那么幸运。
也许，这就是因果轮回吧。
父亲曾犯下的罪，终究有人要赎。
他曾也以为，替邵晓峰赎罪的这个人是乔姨，可如今看来，分明是邵莹。早在乔姨发现邵莹存在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邵晓峰婚内出轨，给了邵莹半个肝脏，算是最后的诀别，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她独自抚养真真，根本不是为了掩盖邵晓峰的罪恶。
而是，为了她自己的私心。
如果他猜得没错，邵晓峰那封忏悔信，忏悔的……
就是这些。
邵莹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一时难以接受，才会陷入一种极度的悲痛与惶恐中吧，才会变得愈发偏激。
楚墨真的思绪乱作一团，牵扯着每一条神经，那种游走于血液与神经里的剧痛，牵扯着灵魂都剧烈颤抖。当初邵晓峰急病乱投医，想要一个小孩子的肝脏，可是被母亲拦下了。
母亲的确救了她……
然后抚养她长大……
就像孙大哥说的，她这样的做法究竟是无私还是罪恶，她也说不清，可是她知道，无数个不眠夜，母亲一定也经历过无数回挣扎……
她难以想象……
这些年，母亲一个人，究竟默默承担着怎样的苦痛。
她明明那么爱她啊……
母亲明明那么爱她……
“既然邵晓峰那么爱邵莹……为什么，不将自己的肝脏给她？”
她知道事已至此，有些问题毫无意义。
可就是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不去一探究竟，堵在心里终成一根锋利的冰刃。将来无数个深夜，被刺伤的，还是自己。
“邵晓峰的肝也不太好。”
孙盛梁不痛不痒一句话带过，没敢再将自己的看法告诉她，其实……乔姨是用自己的肝脏，换来了一个女儿啊。
别人家的女儿。
“这些事……邵莹知道么？”
“她知道自己肝不好，可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
想到晚点还要回家，眼睛哭肿了一定会被那个男人察觉到，不想害他担心，楚墨真擦去眼泪，拼命忍住不再哭泣。
“其实……我这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