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门外仍是那个送货小妹,寒风中,脸颊与眼圈被吹得泛红。刚刚室内光线不好,他一直也没看清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借着门口橙色的灯光,重又将她打量一番。
梳着利落的马尾辫,光洁饱满的额头,脸颊虽冻得有些红,看得出来底子很不错,细腻白皙的皮肤,素面朝天,一双澄澈的杏核眼,泛着秋水般旖旎的光彩。
明眸皓齿——
脑海中冒出这样一个词。
他不觉又失了神。
总觉得,她身上好像有股别样的劲头,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很耐人寻味的一股劲头。
“面包。”
乔真却不望他,极不情愿递上面包。
他也懒得再计较上面的泥点子,接过,不经意间又触到她冷冰冰的手,朝她已冻紫的双手淡漠一瞥,薄唇微启,刚要说什么,那人却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只留下一抹倔强的背影。
他无奈一叹,转身关门。
一个送货小妹而已,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想这么多做什么。谁知关门刚要走,门外立马又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
他无奈一叹,开门,仍是她。
一脸倔强,嗫嚅好半晌,小声一句:
“账……还没结呢。”
乔真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却不得不厚着脸皮伸出手去。要真是私人恩怨,她大可甩头走人,可这是她的工作,她不能给了面包却不收钱,明天上班还得交差。
“多少钱?”
苏沐扬也不废话,她指了下他手中的袋子。
“小票上写着呢……”
找到小票,他丢下一句话又回了屋。
“我去拿钱包。”
乔真转身将夜色下的别墅区环视一番,仍是清幽、肃穆。要不是因为这份工作,她想,她是无缘看到这些景色的。
正愣神时,包里手机忽然响了。
掏出一看,见是孙医生来电,蓦地就湿了眼眶,满腔热泪即将冲破眸底。重重一口深呼吸,她接起电话,哭腔浓重。
“孙医生?”
“真真?你声音怎么了么?不太对劲呢?”
“可能是冻得,今天太冷啦。”明知电话那边的人看不到,却还是挤出一抹微笑。笑着笑着,热泪却还是夺眶而出。
孙医生每次打电话……
都不会有太好的事情。
母亲已经开始住院,家里只剩她自己,她头开始还安慰自己,一个人正乐个逍遥快活,可时间一长,尤其是夜里,那么大的家,她孤身一人,真的好孤独。
倒不是怕黑。
只是,好孤独。
有些话,她好想跟妈妈说。
她想说她今天遇到了一个自大傲慢的顾客,还被误会居心叵测想接近他,差点被占了便宜。不小心弄脏了他的毛衣,这么冷的天,回家前还要将他的毛衣先送到干洗店。
“真真?”
孙盛梁轻唤,她这才回神,忙抹了把眼泪,接连几口深呼吸,将满腔热泪尽数吞回,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道:“孙医生,我现在说话不太方便,待会儿给你打过去可以么?”
“那好,你先忙。”
“待会儿说,孙医生。”
电话刚挂断,苏沐扬拿着钱包开了门。
“没零钱了,能找开么?”
他递来三张百元大钞,抬眸,见她眼圈泛红,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不觉一愣。
她哭了?
“能。”
乔真立马掏出钱包,谁知,刚要递上早已备好的零钱,苏沐扬却淡淡道,“算了,小费,拿着吧。”她冻得发紫的手,真是无比碍眼。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冷的天,不知道戴手套的么?!
“啊?”
乔真惊愕,小费?
他们从没收小费的习惯,而且,这得是八十多块呢,不是小数目了,哪有人给小费给这么多的?!正惊愕,苏沐扬丢下一句话便关上了门。
“干洗钱,慢走不送。”
他怕会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哭。
“……”
望着紧闭的大门,乔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干洗钱?
包包里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掏出一看,一条微信:真真,咱约好的七点不夜城见噢,见面再商量吃什么吧?
一个高中同学,上礼拜就约好一起吃个饭的。
她忙回复道:
没问题,七点不夜城见。
将手机放回包里,另一只手刚才先伸进了羽绒服口袋里,伸出一看,手中还攥着那八十多块零钱。
望了眼大门上的门牌号,无奈一叹。
就算是干洗钱,也用不了这么多。
算了,下次707再订面包,多送点东西吧。打定主意,她大步迈下台阶,天气太冷,她将毛衣购物袋背在肩上,双手都揣进羽绒服口袋里,勉强才算暖和些。很快离开别墅区,她穿过马路径直朝自己家走去。
道路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寒风中倔强地挺立着,枝叶上还挂着残雪。留下一抹倔强而坚毅的背影,她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别墅区内,707。
苏沐扬刚上楼,正准备推开卧室的门,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叮咚——”
无奈一叹,只好转身又下了楼。
迈着箭步走到门口,还来不及裹紧外套,开门便是一句怒喝:“你有完没完?!说了零钱不要了!”
“……”
Hannah登时一愣,一霎间,苏沐扬也愣住。
不是那个送货小妹。
而是……
Hannah一袭驼色羊毛连衣裙,披着件黑色大衣,脚踩一双尖头短靴,低调简约而不失典雅的装扮。
“是你。”
愣了片刻,他悄然恢复常态。
并不解释为何不耐烦,冷冰冰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短短一句话,是德文。
Hannah妆容精致的面孔被冻得泛红,碧色眼眸里满是惊愕。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继子生气。
他向来沉着淡漠,鲜少情绪失控。
怎么了么?
“小沐,对不起,我忘了带钥匙。”
紧随他进了屋,她歉然笑笑。
“没事。”
“小沐?”
见苏沐扬直奔楼梯,Hannah叫住他。他背脊一僵,就这样停在楼梯口,转身凝视着她,不语。
Hannah指了下门口,沉吟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
“你刚刚怎么了,是不是跟谁闹了些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