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扬淡淡喝了一口,仍旧不语。
Mark神情沉静地凝视着他,继续自己的诉说:“我就是觉得,你不就是出身好点么,有什么可得意的。跟你比起来,我觉得我也不差。我向来懒得去关注你的消息,你知道我终于开始正眼瞧你,是什么时候么。”
心知他不是真的提问,苏沐扬仍不语。
连一丝表情,亦或是肢体语言都没有。
从容不迫,俨然局外者。
“你还记得么,大概四年前……也许我这样说,对你来说不够直观,我还是换个说法吧——大概,就在你痛失所爱的第二年吧。”直到这句话,苏沐扬墨眸一沉,满身从容的气息稍稍敛去。
取而代之,一抹凝重。
“那一年,你去慕尼黑出差,那也是第一次,你跟Hannah公开亮相,你上了当地的新闻。你可能不知道,不……你一定不知道,就在当时,烘焙学院附近,有一家小咖啡厅,电视上,正巧播放着你的新闻。”
“就是,楚墨曾打工的那家咖啡厅。”
苏沐扬墨眸再次一沉,气氛顿时又凝重几分。
“那天,我也在。”
“不,应该说,我经常都在,我经常坐在咖啡厅里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偷偷看她……她很冷,她真的很冷,哪怕是对我们这些同学,向来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甚至不敢主动跟她交谈,我只敢躲得很远,偷偷看她……”
谈及至此,Mark眼眶已是通红。
“就是那一天,我竟然看到她哭了……”
终于,苏沐扬幽深的双眸,也隐隐泛起一层微光。
“她竟然哭了。”
“我那时还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她在偷偷看你,在看电视上的你,就像我偷偷看她一样,她小心翼翼地偷看着你……直到那时,我才开始正眼瞧你,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我知道,你们一定有什么关系。”
“从开学典礼上第一眼见到她,我就开始喜欢她了,也许头开始只是被她的外貌所吸引,你不知道,我们学院很多男生跟我一样,曾偷偷暗恋过她,我们私底下,都悄悄地称她为冰山校花。”
“长得美,性子却很冷。”
“可是后来,随着我对她的了解日渐加深,我发现,她其实是挺亲和的人,她不是真的那么冷,她只是……好像心事很多,多得无暇顾及外界那些与她不相关的人或事,才叫她看起来那么冷。”
“我真的……好喜欢她。”
“对不起,这些话我当着你的面说出来,可能真的真的很不合时宜,可是这些话,真的闷在我心里五年了,我从没有跟她提起过,今天跟你聊完,这段无望的感情,我希望我可以彻底放下……所以,我真的很想说……”
“我真的很喜欢她……”
Mark喝了口刚上的马提尼,一股冰镇苦艾酒的气息顿时冲破了味蕾,满腔翻涌的热泪也再忍不住,一股脑冲破了眸底。
泪水竟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个不停。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沉静地道:
“我曾经也以为,她是真的性子太冷,我也自我怀疑过,我甚至怀疑过人生,她对所有男生都是那副抗拒的姿态,我也以为我一定没有机会……后来,我见到了Simon,我见到他去她打工的咖啡厅里找她,我一度还以为,Simon是她的男朋友。”
“后来我发现不是。”
“可只有在Simon面前,她会笑,会不由自主流露出笑容……我一边自我怀疑,一边却又暗自兴奋着,我甚至以为她是在跟某个男人搞暧昧,我真的很难过,却又很兴奋……”
“因为这就意味着,我也有机会。”
“我也以为,我有机会……”
“可是,原来只是我也以为……毕业以后,我就是为了追随她,才去参加了烘焙大赛,也是为了追随她,我这会儿才会出现在巴黎,我根本不是探亲来的……我是为了追随她……”
“就是那一天,她在直播里向你求婚。”
“而且是一句复婚,我才终于明白。”
“明白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明白她为什么会偷偷看你,又是为什么会哭成了现在我这副样子……”
“原来,她是那么爱你……”
“她外表冷漠,全是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你……苏、沐、扬,曾经叫我不屑一顾的名字,如今却成了我每念一次,心都痛一次的名字……可是,最叫我绝望的是,你又是那么爱她……”
“我都没办法恨你……”
“我连趁虚而入的机会都没有……”
“从来都没有。”
“我知道,你肯定也这样为她哭过。我暗恋她五年,这么难熬的五年,对于你来说,却是更难熬,我真的好嫉妒你,我也好想恨你,可是根本恨不起来……我也好想不择手段去破坏你们的感情,可是,我做不到。”
“因为她也度过了那样难熬的五年……”
“明明都那么难熬……”
这句话过后,Mark端起酒杯接连两大口,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默。
他的故事,似乎讲完了。
苏沐扬怔怔得仍未回神,仿佛一段故事,听得入了迷,浑然忘我,尽管这段故事,是这样灰暗,这样悲凉。
额前碎发下,他眉骨幽深,目光苍茫。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知道……
他是多么幸运。
他熬过了那五年,是寻回了幸福。
有人熬过了五年,却是白白熬过……
白白蹉跎。
“苏先生……我和楚墨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也希望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可现实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她自始至终,都只爱你一个人,我不知道五年前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她离开了你,可是这五年,她一点不比你好过……”
重重一叹,苏沐扬端起杯子喝了好大一口苏打水。
气泡强烈冲击着他的胃,将万千沉重的思绪,一并击碎。
正准备开口,Mark却抢先道: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约你出来,只想找一个聆听者,这些话,我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了,还是说给你听,我想,今夜一过,我也终于能放下了。”
“能放下了吧……”
苏沐扬便持续沉默,暗自明白。
五年的暗恋与守候……
一夕之间,怎么可能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