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分娩在即,苏沐扬推了公司的事,全程陪护。
只是,有些事却推不得。这阵子正忙着开发那座废弃岛屿,已经重建得差不多了,等孩子出生了,再大些,可以每年带孩子过去度假。
岛上一大堆事,他便全权委托给了孟皓尘。
孟皓尘其人,话痨——虽然吵闹了点,可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这一点深得苏沐扬的信任。
只是,有的时候……
他真不是一般的能吵吵。
这天,接到大嫂已经进产房的消息,他在岛上急得直跺脚,就差电话里直接跟自己向来崇敬的苏大哥“恶语相向”、“撕破脸皮”了。
“你们大爷的,不带这么玩的!哥,你是故意把我发配到这来么,故意想叫我错过这么神圣的时刻?!”
“又不是你孩子出生。神圣个屁。”
“……哥!你要不要这么任性啊!虽然不是我的孩子,可那是我侄子啊!我不管,立马派直升机来接我呀!你不来,这座岛,信不信我炸了?!”
“你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
“你炸一个,试试。”
“……我还真不敢,我错了,哥,我刚跟你闹着玩呢!求你了还不行么,赶紧派直升机来接我呀,大热天的我顶着烈日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容易么?哥……没有功劳我也有苦劳啊,求你了,快来接我呀……”
威胁不成,孟皓尘换了个套路。
软磨硬泡,装可怜。
“哥啊……哥……哥啊,哥……你不答应我,我哭给你看呀……哥,哥啊哥……”
产房里,苏沐扬正陪着宫缩阵痛的楚墨真,还得举着电话应付孟皓尘,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好吩咐尚天,派了架直升机去岛上接人。
放下手机,他牵起她的手,不禁心头一紧。
就打了通电话的工夫,她痛得都出了虚汗,手心里全是汗。
“真真?”
只见她的额头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略显苍白的唇角也轻轻颤抖着,光看都知疼得要死了,她却紧闭着双眸,倔强地一声不吭。
“真真,疼么?”
他心疼得整张脸也白了,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握紧她的手。
“嗯……”
宫缩频繁了,也愈发剧烈了。
前一波好不容易褪去,紧接着一波更剧烈的猛然袭来。
她知道,这是快生了。
“实在疼,咱们就去剖腹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柔声相劝,她却咬牙摇了摇头,“我不……肚子上会留疤,而且对宝宝也不好。”
她还是坚持顺产。
“可是你这样……我心疼。”
是真的心疼。
虽说这些苦是不得不吃的……
可是,还是好心疼。
她竭力挤出一抹笑意,“每个妈妈都要经历的,对么?你去叫医生来吧,我觉得快了……”
并不是为了支走他。
是真的快了。
苏沐扬立马叫来医生,的确是分娩在即了,他再放心不下,再心疼,也只好离开产房。见了他,楼道里,众人也知是要生了,一个个全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Simon甚至祈祷起来,一定要平安呀……
母子平安呀。
楚修延和郁晚暮,还有楚老爷子也在。夜公子楚墨纯夫妇,少不了,苏老爷子自然也不能缺席,正跟楚老爷子坐在一起。苏成彬与林婉容夫妇也在,林婉容怀里还抱着不足四个月大的女儿。
乌压压一片人,气势非凡。
产房里却安静得异样,苏沐扬愈发紧张。
生孩子……
不应该有声音的么?
他知道她很坚强,有可能忍住不叫,可是真的忍得住么?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他再坐不住了,刚起身,却被一旁苏成彬拽住,“沐沐,稍安勿躁啊,虽然是快生了,但是也没那么快,弟妹也要顺产,还得等等。”
毕竟是先一步当爹的人了,有经验。
林婉容附和道:
“嗯,要等宫口完全打开才行。”
苏沐扬略懂一些,勉强冷静下来。一想到他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却仍坐立难安,忍不住在楼道中踱起步来。一贯沉着冷静的男人都紧张得踱步了,Simon也再坐不住,起身也溜达起来。
生孩子很疼的,真真行不行啊?
一定要母子平安呀。
终于,楚修延也坐不住了。
这种事,往往都是男人比女人更慌张,三个大男人,不,准确地说是两个男人外加一个Gay,全都踱起步子,众人只觉被晃得头晕,终于,郁晚暮忍无可忍,一把拽过楚修延,“勒令”道:
“给我坐好。”
Simon被尚天拽下,“坐好。”
苏沐扬也只好交给苏成彬了,“沐沐啊,坐好。”
“怎么还没有声音呢?我想去看看她。”
“噗。你这个时候进去,小心弟妹把你踹出来啊。不会出事的,你们不都按时产检了么,要是有什么问题,或者弟妹的体格不适合顺产的话,医生早都跟你们打招呼了,现在才不会浪费时间呢,早去剖腹产了。”苏成彬耐心安慰道。
对,应该没问题的。
他相信她。
真真,你要加油。
我等你。
我等你们。
半小时等待后,众人全都无比焦灼时,孟皓尘风风火火地赶到了,Lolly方才在楼下等他,两人火急火燎地赶到,见楼道里安静得异常,紧张兮兮地对望一眼,都以为出事了,正要询问一句,产房里赫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哭声。
婴儿的啼哭声。
那一霎间,苏沐扬被钉在椅子上似的,竟一动不能动。
无数次幻想过这一时刻。
无数次排练过若这一刻真的到来,他究竟该如何面对。本以为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这一刻真的到来了,他却恍然意识到,所有的准备,在那阵嘹亮的哭声面前,都脆弱得不值一提。
怔怔垂眸,他惊觉自己连指尖都在颤抖。
“苏先生,孩子出生了!你们的孩子出生了呀!”随着Simon激动地一句大叫,楼道里炸开了锅。
苏沐扬一边欣喜若狂,一边又心急如焚。
欣喜的是孩子平安降生了,心急的是不知她还好不好。
正焦灼时,医生出来报喜讯:
“母子平安。”
望向苏沐扬,恭敬又道:
“苏先生,恭喜您,是男孩。”
儿子……
苏沐扬顿觉眼眶一热,心心念念想要女儿,可是孩子真的降生了,他才意识到,不论是儿子女儿,都好,都好。
他都好欢喜。
好幸福。
“苏先生,请问,您要亲自剪脐带么?”
“……”
苏沐扬大脑嗡嗡作响,恍惚没太听清医生说什么。
剪脐带?
孟皓尘凑了上来,“哥,你晕血么?不晕的话……要不去试试?”
“应该……不晕。”
平时不晕,苏沐扬不敢断言,这种情况会不会晕,下意识望向苏成彬,苏成彬会心一笑:“我是不敢啊,你要是敢,去试试?”
“……”
正暗忖敢不敢时,一个助产护士迎了出来,恭敬道:“苏先生,在太太的要求下,脐带已经剪断了,孩子被送去清洗称重了,晚点会直接送到病房。”
在她的要求下……
苏沐扬会心,忙询问道:
“她还好么?”
“您放心,太太很健康,也很坚强,孩子也很健康,一切都好。”
“那就好。”
苏沐扬重重松了口气,很快,楚墨真被推出产房。
她的确很坚强。
一如既往,也倔强。
即便是生孩子,也一声不吭,见众人齐刷刷围上来,直到那个男人满面疼惜牵起她的手,替她捋顺了侧脸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这才忍不住眼眶一热。
“阿沐……”
他也红着眼眶,墨眸微沉,低吟:
“真真,你辛苦了。”
郁晚暮牵起她另一只手,“真真,还好么?”
“现在好啦,不疼了。”
眼见姐姐也要来嘘寒问暖,她哑然失笑:“这里是楼道,咱们先进了房间再说吧。”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她进了房间。
等她安顿好,楚墨纯不忘问道:
“真真,累不累?”
“累,想睡一觉。”
真的是好累,不爱运动的她,却也可以信誓旦旦地说,生孩子——绝对算得上剧烈运动。
“可是我想看看孩子再说。”
孩子被带走了,母子连心,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她想看看孩子,想抱着孩子安然入睡。苏沐扬牵起她的手,柔声安慰:“要一会儿才能送来,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会儿。”
“好吧,孩子好么?”
“一切都好。”
楚墨真就是出生不久被人从医院抱走的,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不论是苏沐扬,还是楚修延,早都安排好了这次接生的医生及助产护士,会跟他们母子近身接触的人都是他们亲自安排的,绝对靠得住,不会出问题的。
果然,不出意外,孩子很快被抱了回来。
楚墨真已经睡着。
孩子被郑重其事送到了苏沐扬手上。
第一次抱孩子,这个机会,自然没人跟他这个做父亲的抢。他小心翼翼抱过孩子,这才意识到刚出生的孩子,原来这么小,这么小一只,却需要他拼上全力,后半生,都要拼尽全力呵护他,保护他,养育他。
所爱之人,如今又多了一个。
苏沐扬如愿以偿,终于成了父亲。
他是个好丈夫,当了父亲,依旧是个好丈夫。心疼刚生产完的妻子,将妻子接回家坐月子期间,一日三餐亲力亲为,一边照顾着妻子,一边带孩子。都说刚当了妈妈的女性,会严重缺乏睡眠,因为不分白天黑夜地带孩子。
然而,不是的。
说这话的人,一定不知道:
有个人,名叫楚墨真。
生孩子前,就是当之无愧的睡神。
生了孩子,就不是睡神了?
不然。
再加上身边有苏沐扬这样的老公,这样坚强的后盾,睡起觉来更是昏天黑地。除了吃饭,给孩子喂奶,剩下时间基本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于是,这夫妻俩之中,严重缺乏睡眠的人,是苏沐扬。
7月10号那天,苏沐扬终于熬不住了。
大半夜抱着嗷嗷哭个不停的孩子,敲响了对门5201的房门。
“苏先生?”
Simon睡眼惺忪迎出来,只见男人抱着孩子,一脸难以名状的悲怆,“孩子,交给你和尚天带两天。不是大干爹和小干爹么,交给你们了。”
“……”
Simon愣了好半天,快石化。
是尚天开门接过孩子,一脸惊喜的笑容,“苏总,这么说,您终于同意叫我们做孩子的干爹了?!”他和Simon之前提起过了,可苏总没同意,说什么孩子干爹够多了,小孟那边也吵吵着要做。
可是经过这阵子的试炼……
苏沐扬深刻意识到,干爹干妈什么的,不怕多。
最好再多来点。
最好大家能轮流带孩子。
皆大欢喜。
“晚安。”
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他摆摆手,转身便走。回了房间,钻进被窝,拽过她柔软温热的身子,闭上眼睛,近乎秒睡。
转天一觉睡到大中午,这才精神矍铄的,正要去对门抱孩子,谁知孩子早已抱了回来,也已喂过奶,正在婴儿牀里酣睡。
隔壁房被改造成了婴儿房,满目柔情看着熟睡的宝宝,他放下心来,开始寻孩儿妈。
“真真?”
心知她肯定已经起牀了,因为已经喂过奶,可是寻了一圈,不见人。
人呢?
“真真?”
寻了好大一圈,在衣帽间的沙发上找到了睡得正香的她。他也不知她是怎么跑到衣帽间去的,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淡定地抱起她。已经当了妈妈,可她仍是纤细娇小的身形,窝在他怀里,依旧像只猫。
一如既往,叫他爱不释手。
抱她回牀上,他拥着她,准备再补一觉。
最近真是,太缺觉。
她的头发一天比一天长了,发质极好,他忍不住将手指穿进她的发丝里,感受着指缝里那细腻顺滑而温热的触感,一颗心也愈渐柔软。
忽然想记一记手帐。
最近刚升了职,忙活得许久没记了。
他便取出手帐来,翻开,最新一页,最新一行:妈妈,请您保佑真真,我们的孩子就快出生了。
他提笔,在下面写道:
您的孙儿已经出生了。
等他再大些,我就教他弹钢琴。
弹那些,您曾亲手写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