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天大的矛盾,旁人这么一打劝,即使荣母在气头上,为了自己的脸面她也得立刻冷静下来。
可现在她已经气到肝肠寸断,荣澐的话,她哪儿还能听得进去顾忌一下?
当即面子功夫也不愿再做了,只是指着荣沣心碎万千地说了一句,
“好好好,你真是我们的好儿子,算我跟你父亲白养了你!”
说完怒气冲天地甩袖就走了。
她走的很急,荣澐一边想去追她,一边对俞文华和荣沣这边又交代不下,一时间不由得左右为难。
俞文华赶忙跟她说,
“好了,你去吧,不用管我们,过后咱们再联系。”
荣澐感激万分,“谢谢嫂子体谅,那我先去看大伯母了,咱们以后再见。”
说罢抓起手包匆匆追出去了。
等她走到山庄大门口,司机都已经发动车子了。
大伯母在后座,面如寒霜。
荣澐战战兢兢地上了车,感觉浑身都有刺在扎她。
犹豫踌躇了一路,终于都快回到荣家老宅了,荣澐才憋出了一句话,
“大伯母,您别生气了,沣哥他也不是故意想跟您吵的……”
可这话说的太没说服力。
站在荣母的角度,她已经从僵持中放下身段,舍下脸皮,主动送上门去操持他们订婚和结婚典礼的事了,她的儿子却还是寸步不让。
甚至为了一个女人,屡次出言顶撞,几次三番争得一步不退。
这叫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气到肝肠寸断?
果然荣母冷笑了一声,却什么话都没说。
司机在前面专心致志地开车,荣澐还是伸手将隔板按了下来,她再次安慰荣母,
“……沣哥这个人,自幼矜贵傲气,
他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到这么大,从来也没有什么事困扰阻拦过他,他现在有点自己的脾气也是正常的。”
“何况,”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劝道,
“他对这位俞小姐一直用情挺深,可一直得不到家里的支持,他心里当然也会有点气,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不敢在荣母面前称呼俞文华为嫂子,劝解时的用词也尽量在斟酌完了,才一句一句慢慢说出口。
没成想荣母还是咬牙切齿地说,
“你用不着给他开脱,我这个儿子,我还能不了解他吗?
他一生过的顺遂没错,从来没受过什么挫折阻挠也没错,可他自从遇着了这个贱人,就跟被油蒙了心智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从前他是多识大体多尊重父母意见的一个孩子?
可是你看看他现在,他现在恨不得仇视我们,恨不得直接跟我们断绝关系!这一切不都是这个贱人的缘故!
他自己也不无辜!他被一个女人就蒙蔽了心智,全然不顾家族不顾大体!他还有什么脸面当我的儿子!”
荣澐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心说这一切还不都是源自你们的偏见和傲慢吗?
如果当初你们放下身段,好好的了解一下人家,何至于闹到今天这种收不了场的地步?
你们要是好好地接受了人家,现在早成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了。
儿子孙子一大群,不知道多快乐。
她这个哥和她这个嫂子,多么八面玲珑水晶心肝的两个人呐,人前人后不知道多会做人。
哪会像现在这样,都快闹成了生死仇人?
可是这种话她当然没法说。
在大伯母跟前说这个,还不如去直接打她的脸呢。
他们这种人多要面子多看重尊严?
她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些话,怕是也只有姑妈才理解了。
荣沣跟俞文华的事,事实上能真正理解他的,果然也只有姑妈。
在给他的电话中,姑妈认真劝告他说,
“小沣,其实不用跟你爹妈闹成这个样子,毕竟你们是亲生的,血缘在这儿摆着呢。
再说你的万般家业都是从他们手里接过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是不是?
真惹恼了他们,你父亲一气之下收回了你的权利,你到时候岂不是连你女朋友都没法护了?”
“有的是办法嘛,”她说,
“咱们家这样的家庭,每个人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你怎么连阳奉阴违那一套都不会了?
你就哄着他们,一边安抚,一边过你的日子,生活不知道多舒心,你何必跟他们闹成这样呢?”
她这些话当然都是发自肺腑,也认真地站在了荣沣的角度上替他多方考量。
可荣沣对着电话,神色淡淡的,语气也不甚明快。
“姑妈,你的意思我明白,”他说,
“但是恕我直言,我无法忍受我父母的傲慢无礼。
他们并不尊重我,也不尊重我的爱人,我无法看着他们的脸色,让他们这样百无禁忌地踩踏我爱人的尊严。”
姑妈叹了口气,一点办法都没有地把电话挂了。
俞文华这时耐着性子拍了拍荣沣的手,温声说他,
“好了,别气了,你姑妈说的也有道理,我也理解你维护我的心情,但我们真的没必要跟他们当面闹成这样。”
“我们有的是办法应付他们不是吗?嘴上答应,行动上却不做,他们总不能24小时盯着我们。
到时你还是推说你工作忙,他们又能将你怎么样?他们毕竟还是十分在乎公司的事的。”
荣沣的面色仍然不好,他看着俞文华,半天才说了一句,
“你这傻子,你被卖了都是替人数钱的那个。我是可以推说工作忙,你怎么办?
我母亲现在闲在家,最爱组局办宴会开酒席,今天请这拨明天请那拨,
不是听戏打牌就是闲话家常聊珠宝聊首饰,东家长西家短。还要套一个人情往来的外壳,总也断不了。
可这群富太太聚在一起,明明又爱攀比又爱巴结,她现在不知道被抬到什么地位了,眼睛里哪还能容得下她们这个圈子之外的人?
她平时就不喜欢你,当着她们的面,还不更加给你使绊子?你以为你示弱就没事了?
阳奉阴违,她哪里识不破这种小聪明?到时当面给你难堪,你怎么下得了台阶?”
“……”
俞文华说,
“……不至于吧,我看她也不至于这么没品,公然和我过不去。到时打的岂不是他们自己的脸?”
她这么说着,却连自己都渐渐怀疑起来。
果然荣沣曲指敲了敲她的头,冷哼了一声说她,
“我就说你傻你还不信。
以前她是不至于,也要维护荣家的颜面,可现在我私自跟你领了证,没经过他们,她早就气到怒火冲天了,忍着呢。
你以为你现在跟他们做好了这个面子功夫,他们就会领你的情了?
我母亲这种出身的人,她要自持身份好面子也就罢了,一旦真的将她得罪彻底了,她有的是办法让你明里暗里都下不来台。
她得让你难受死都没办法反抗,还要套一个冠冕堂皇的外壳,让你吃了哑巴亏也没地方去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