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家祠堂威立在眼前,古朴,庄严,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厚重的文化底蕴,累世的宗族传承。
可俞文华站在那里默默望着,心里无波无澜的。
荣沣不在这里,这里就对她根本没什么重要的意义。
若说有,至多也只是感念荣家世代传承,才养育出了一位如此优秀且异于常人的后代吧。
姑妈这时在她旁边提议说,“我带你进去看看吧。”
说着她就要迈步上台阶,可俞文华拦住了她,她拒绝道,
“不必了,姑妈,您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些,所以就没这个必要了。您的好意我也心领了,我跟荣沣都感念您的一番苦心。
……咱们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回去吧姑妈?”最后俞文华说。
姑妈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无奈道,“你这孩子,活的太明白了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俞文华还没接话,她已经再度苦笑着说,“行,回去吧,这个点了,他们吃完饭也都该回去了,下午我也还有事要早点回去呢。”
正巧这时佣人过来叫说,“二小姐,先生太太叫俞小姐过去说话呢,您看?”
姑妈本来要皱眉,可看着俞文华平静的脸色,她又摆了摆手说,“行了知道了,你去吧,我们马上就来。”
等佣人前边走到拐角处渐渐看不见了,姑妈才略低了些声音跟俞文华说,
“一会儿他们说你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如果再有什么言语行动上为难你的地方,你听着不顺耳,直接告辞就是了,剩下的小沣回来会跟他们交涉的,
哦,还有,我哥嫂年纪大了,也越来越古板了,说话间如果再跟你翻起了从前的旧账什么的,拿以前的事跟你说,让你脸上过不去,你就姑且忍一忍,权当看在小沣的面子上吧……
不然,就他们那种自小高高在上惯了的性子,谁要敢当面拗着他们的意思来,那真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但俞文华也心知肚明。
为了跟荣沣在一起,为了能顺顺当当的嫁进荣家,就把自己的性子和傲气暂且收敛一下吧。
不然他们已经先低头了一步,而且明显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发泄出来,为了儿子才不得不示弱,她要再不识好歹,那这辈子也嫁进荣家无望了。
为了以后,眼前受点小气也是值当的。
她这么大个人了,孰轻孰重,应该明白。
俞文华笑着跟姑妈说,“我知道的,您都放心吧,我不会让荣沣难做。”
可话是这么说了,真正在荣家老宅主楼的书房里单独面对着荣父荣母的时候,俞文华心里还是一股气不停往外窜。
上位者们习惯了轻易就决定一个人的性命前程,可他们忘了,俞文华从来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性子。
否则她不会有今天。
此刻她站着,面前荣父就坐在书房里紫檀木的书桌后面,宽大的靠椅衬着他清正稳重的身姿。
他桌前一斛绿玉斗的茶盏正冒着袅袅的热气,氤氲间遮住他神色并不清晰的脸。
而他的手就置于茶盏边,却也并没有伸手去端那个茶,清瘦修长的手只是一下一下的,抚触着茶盏的边缘。
眼睛是看向俞文华的,但目光却恍若穿透了她,要直直看到她内里灵魂的深处。
一个久居高位心思深沉的中年男人,一个不容置疑反驳的豪门大家长。
与先前荣家其他亲戚客人在的时候,那个温和儒雅的长辈形象,大相径庭。
这俞文华倒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人都有两副面孔,永远是外人面前一个,家里一个。
两个面孔往往也天差地别。
而荣母就立在荣父的身边,她身上是宝蓝色的旗袍,披肩遮住了她纤细薄直的肩背,她端庄高贵的脸上,是紧皱的眉和极其复杂的眼神。
唇紧绷着,视线就直直落在对面的俞文华身上,眉梢眼角都是厌恶和不满。
两个久居高位者的眼神审视和投射,俞文华仍然毫不紧张。
她站在那里,拿他们的目光当不存在。
只要他们不先开口说话,她绝对能忍得住不发一言。
静谧很久,荣母才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你跟荣沣,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话一出口已经先落了下风,荣父这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他看着俞文华,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才终于开口沉声道,
“你们两个的年纪都不小了,在一起这么多年,成家是理所应当的事了,
荣沣那里我们会安排,你准备好自己要做的事,下个月初六就是好日子,届时我们会亲自登门去你家提亲。
当然,你生身父母不适宜出面,你请你们家其他德高望重的长辈也是一样。
等把定亲的事敲定下来,我们家自会安排订婚典礼,届时你只需安心做你荣家的准儿媳。其他的事,不需你多费心。”
上位者们习惯决断,习惯将一切事宜都安排着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至于被安排者的意见,不重要。那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们只需要她听从他们的安排。
可是,俞文华如今,也是上位者。
她心里邪火不停往外窜,脸上却拿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温软样子对荣父温和一笑,
“这样的事,我一个女人家,哪里做得了主呢?况且我跟荣沣之间,从来也是他主导。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意思来的。
您是荣沣的父亲,自然也十分了解他的脾气秉性,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您心里最清楚,岂是我一个人听从安排,事情就能顺顺当当进行下去的?
他若是坚持不愿意订这个亲,我除了听他的话,又能怎么样呢?否则我是十分愿意按您的安排行事的。”
这些话说出来,俞文华其实自己都想笑。
可是没办法,不能直面起冲突,又不能真的由着他们这么轻易决断她与荣沣的事,还能怎么办呢?
没有更好的招了。
荣父的眉心控制不住地跳了跳,荣母已经忍不住上前一步恨声道,
“你倒惯会惺惺作态,摆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荣沣怎么做事我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你霸着他这些年,要做什么不是他听之任之、由着你的性子喜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