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都这么说了，桑离也不好再说让慕名带着姬夏去梨园的话，只能放他们两个走出陈府，然后隐匿身形，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
让他放弃看戏是不肯定的。
桑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看着慕名带着姬夏往与梨园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身形一闪，来到梨园。
偌大的院子里，随处可见的是盛开着雪白花朵的梨花。经过昨日的风雨，本就雪白的花朵越发干净清透，弥漫的清雅淡香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观赏。
一身白衣的俊美青年立于树下，伸出如玉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接住随风飘落的白色花瓣。
他的眉眼间似是天山积雪的清冷，又似夹带着远山薄雾的朦胧，眼眸情绪旷远，让人看不真切。
桑离看着李淮阳，想起了多年前曾见过的淮阳帝君。
那时六界刚刚成型不久，还没有明显的边界，他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无父无母，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流，意外来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断崖处。
断崖上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巨大树木，一白衣青年席地而坐抚琴，琴音悦耳，如同高山流水，让人心旷神怡。
当时的他内心暴戾，然而听到这样的琴音，竟然也慢慢地止住了内心的躁意，脑袋里的混浊消失殆尽，耳目清明。
他只是第一次听，便有如此效果，更何况经常听淮阳帝君抚琴的蛇皇姬夏。
桑离望见断崖时，第一眼见到的是白衣帝君，第二眼便是舞剑的蛇皇。
和白衣清冷的淮阳帝君不同，蛇皇当时便是一身玄衣，舞剑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流光和刀光交相辉映，快成残影，透露出他内心并不安静的天性。
姬夏很快便发现了偷看他们的桑离，一双不加掩饰的冰冷竖瞳猛地看向他，吓得他心神一颤，身体犹如被寒冰冻住一般动弹不得，竟然直接从云上掉了下去。
还好关键时刻一条浑身雪白的白龙卷住了他往下坠的身体，把他带到了断崖上面。
“姬夏，你吓到他了。”放桑离落地的白龙很快化成人形，竟是那个抚琴的白衣帝君。
白衣帝君的声音如同他的琴音一样清冽悦耳，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姬夏竖瞳不带一丝感情地看了身体僵直的桑离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视线落在手中的长剑剑身上，声音透着天生散漫的凉薄:“他在偷听你弹琴。”
淮阳帝君笑了笑，看向桑离的眼神是不同于姬夏的冷漠，反而无比温和，像是太阳每日初升时落在万物身上的第一缕晨曦。
这样的性格，哪怕是当时性格无比古怪内心无比阴暗的桑离也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有些无所遁形，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心里却又无端生起一丝卑劣的情绪。
桑离出生在阴暗污秽的黑土，那里没有温暖灿烂的阳光，也没有清冷皎洁的月光，只有暗沉阴冷的黑色和血色交织在天空。
这样的地方，没有任何生物想要踏足，他的出生地被称之为“魔窟”。
魔窟没有生机，却能接受来自其他地方的人，他们带着血水，将原本只有黑色的魔窟逐渐渲染成血色。
桑离厌恶这样的地方，因此第一次见到神界的干净清透时，心底便涌现出一丝微妙的想法。
姬夏天生竖瞳，性子冷漠，却一眼看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蓝瞳少年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般乖巧澄澈。
只有淮阳帝君这个老好人，看世间万物都是一样的眼神。
淮阳帝君当时说:“他只是没有出声，算不得偷听。况且我弹琴本就是给万物听的，他的行为又怎么能算偷听呢？”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个当时修为十分弱小的蓝瞳少年，在见到他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色后，一开始的惊艳过后，便是越发扩大的黑暗欲望。
桑离想要看到这样的白色染上血色和黑色的模样，想看到明明高高在上却平易近人的白衣帝君被拉下神坛的模样。
姬夏想要淮阳帝君回归神位，而桑离却想让他狠狠地堕落下去。
桑离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眸，微微勾唇，下一秒，修长挺拔的身形幻化成一名少女的模样，缓缓朝梨树前的白衣青年走去。
……
因为姬夏，慕名连着两天都没有机会去找李淮阳。
姬夏就如同她真正的未婚夫，客气地见她陈姑娘，和她一起逛街划船，任劳任怨地出钱买东西，偶尔搂她的腰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什么反应，行为便越发大胆起来。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本来以为在人世中待了几年的慕名会懂一些世俗伦理，没想到她还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让人内心的晦暗心思越发猖狂肆意。
小镇上每个十五都会有富商放烟火，因此这天晚上镇上会十分热闹，姬夏便约慕名出来玩。
慕名今天特意没有编发，任由一头长至脚踝的墨发披散在身后，换上鲜艳华美的红色长裙，就这么出门赴约。
子桑厌瞿依旧是普通侍女的模样，跟在她的身后。离得近了，微风吹过，少女柔软的青丝便会飘扬至他的脸颊，带来一阵轻柔的痒意。
他伸出手，将几缕青丝握在手心。看着慕名毫无所知左顾右盼的模样，抿了抿唇，手指微微放松，却并没有放开她的长发，而是缓缓滑下，握着她的乌发，就这么走着。
十五的夜晚月亮圆润，小镇烛火通明，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注意到了慕名的美貌，却并不会注意到子桑厌瞿手中几乎看不清楚的几缕发丝。
“陈姑娘。”一身玄衣的姬夏人和声音同时出现在他们面前，很自然地牵起慕名的手，“街上人太多，容易走散，你跟我来。”
他牵着慕名的手往一个方向走去，子桑厌瞿松开手，默不作声地跟上，视线落在他们二人相握的手上，手指微微收拢。
姬夏带着慕名来到了河边一处宽阔的地面上，这里像是被人遗忘了，光线昏暗，若不靠近点都看不清楚身边人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