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马匹,行进的速度自然缓慢不少,再加上曹满腿脚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像鸭子,看得段虎直摇头。
老龙山范围很广,从入山时的龙头山直到龙尾山,方圆百十里内山体相连,蜿蜒绵长。
当初独眼雕带着一众土匪在这建寨做巢,就是看中了此处地势陡峭,山岭纵横,依靠险峻的天然屏障,进可攻退可守,再加上关隘的险要,绝对是一处易守难攻的绝佳之所,即便山寨被攻破,也可以利用后山复杂的地形顺利逃走。
段虎抬头看看前方的山路,长坡缓升,弯弯曲曲的一直延伸进入高山,就照现在的行进速度,恐怕到了深夜都赶不到目的地。
“虎爷,聚义分赃厅还有多远,还要多久才能赶到?”曹满擦了擦脑门上的热汗问道。
“距离不算远,打顶也就不足三里的路程,只是山路崎岖,就现在的速度......”段虎犯愁的看了看曹满。
“虎爷,不如你先走,我后面跟上来如何?”曹满看出了段虎为难之处,通情达理的说道。
段虎沉吟片刻后忽然伏低了身子,对着曹满说道:“要走一起走,一前一后算咋回事?来,我背你。”
“这样不好吧,你的身子也没有复原,背着我不是平白浪费体力吗?”曹满嘴上说着推脱的话,实则心里早乐开了花。
瞅瞅,小耗也有被虎爷背的时候,这事要是宣扬出去,不羡慕死大伙才怪!
“别啰嗦,赶紧上来。”
段虎催促一声,曹满不再矫情,双手勾住对方的肩膀,小腿蹬两下,像老猴爬树般趴在了段虎的后背上。
“嚯!虎爷,你的肌肉真够发达的,厚实坚硬,就像块磐石。”感受到宽厚坚韧的后背,曹满不禁夸赞一声。
“瞎摸什么呢?又不是死拉拉......”话刚出口,段虎想起了那位死在寒洞中的朋友洪泉。
死拉拉正是段虎给对方起的绰号,当时是出于童趣随口起的,但现在故人已逝,这绰号也成了缅怀对方的一种方式。
轻叹一声段虎沉默不语,背着曹满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曹满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尽管他和洪泉没有太多的交集,但对方开朗豁达的性格让他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本打算出了死人潭后好好结交一下,谁知老头却......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曹满趴在段虎的背上看着昏暗的夜景,看着苍莽的山川,看着曲折的山路,忽然心里有种压抑迷茫的心情。
“虎爷,你说这件事我们能顺利完成吗?”曹满低声问道。
“啥事?”段虎心里有些烦闷,不假思索的反问道。
“就是自杞国葬这件事情。”曹满补充了一句。
段虎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放在以往,他肯定会拍拍胸脯让对方放心,但是在经历过黑盘山荒庙将冢以及死人潭的事情后,他心里早就没了底。
不是没有信心,而是面对的事情早已超出了他的所能应对的范围,换句话说,光凭段虎一人之力,他自认没有这个能力可以顺利完成此事。
别看段虎性格大条,粗人一个,很多时候表现得十分粗鲁和莽撞,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在乎,其实他是粗中有细,对没有把握的事绝不轻易去做。
这叫自知之明,也是最难能可贵的一点。
段虎知道,像自杞国葬这么巨大的亡陵鬼冢,即便是放在师门九锡虎贲也绝对是一件大事,就是下斗,起码也会有各堂的堂主带着精英弟子出动,甚至于掌门都会亲自出手。
可现在呢?就他光杆一人,即便再加一个啥都不会的曹满,想要下这么大的斗,岂非痴人说梦般可笑?
事情还不仅仅只是如此,龙宝局的介入,赵青河的阴险歹毒,黑衣人阿布的加入,使得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可以这么说,段虎夹在中间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这段日子,段虎反复思索,究竟是继续趟这潭浑水,还是置身事外?
然而思前想后,最终他只能咬着牙硬扛,这里面除了刘老倌这些人的因素之外,他还有这另外的缘故,使得他不得不卷入这场混乱危险的纷争之中。
看着闷闷不乐的段虎,曹满眼珠转了两下后问道:“虎爷,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有话说有屁放!”段虎的回答永远是那么霸道。
曹满瘪瘪嘴,得,虎大爷复活了。
“刚才我们在灭虫的时候,你为啥不用看家本领呢?”曹满带着疑惑问道。
“看家本领,啥东西?”段虎被问得一头雾水。
“诶,不就是鬼画符那一套吗?”曹满一时嘴快的说道。
段虎头冒黑线,啥叫鬼画符,敢情虎爷的看家本领就是江湖神棍,专门骗人讹钱的把戏吗?
“耗子,是不是这会儿舒坦了,皮也发痒了起来?”
段虎阴恻恻的声音听得曹满小风倒吸,琢磨下滋味,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嘿嘿,虎爷,有怪莫怪,刚才是一时口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大象肚子能撑船。”曹满笑嘻嘻的赔罪道。
“大爷的,不是大象,是宰相肚子能撑船。”段虎纠正着对方的用词。
“不都一个意思嘛,大象也好,宰相也罢,肚子大就行。”
曹满的话听得段虎手指发痒,有股想揍人的冲动。
“行了,别瞎扯,你到底想问什么?”段虎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否则在这么瞎扯下去,他非黑脸揍人不可。
“我是想问,刚才你为何不画符招来赤焰呢?那多省事,何必非要用土法子,口喷火酒灭虫?”曹满好奇的问道。
不提这事还好,等曹满刚把问话说完,段虎突兀间停下了脚步。
曹满大奇,“虎爷,咋不走了,是累了么?”
段虎没说话,弯腰把曹满放在了地上,随后看着一脸茫然的对方,用嘴对着手指哈了几口气,再然后双手握拳,指节凸起,对准曹满的脑袋就是一顿狂捶。
双份的十香九味爆炒火栗,滋味火辣,劲道十足,直接让曹满泛起了点点泪花,抽起了长鼻涕......
曹满挨了揍,可问题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揍他,不就问了句话,至于像翻脸狗似的翻脸咬人吗?
等揍也被揍了,疼也疼够了,曹满坐地上愤愤不平的喊道:“虎爷,吃饭要给钱,揍人要有理!光吃不给钱,光揍没有理,不是爷们!”
一句话段虎被气乐了,“咋滴,不服气吗?”
“你平白无故揍我,我就是不服!”以前的曹满肯定不会顶嘴,现在看来,经过磨炼后的他还真有了几分爷们气色。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原因,竖着耳朵听好了......”段虎点点头说道。
嘿!
曹满听着窝火,喂,黑脸!曹爷爷是狗还是驴哇?有你这么损的吗?
生火带冒烟,一样不落下。
等段虎把事情的缘故简单说了一遍,曹满......
得嘞个得,看来这顿暴揍算是白挨了,怪谁?只能怪自己嘴欠,找着挨抽。
有道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欺我。
咋回事?
这不明摆着嘛,当时在寒洞里的时候,曹满为了对付鬼主尸头,把段虎的家伙事一样没漏的用了个精光,先不提效果如何,可经此一战之后,别说什么星火雷,就是朱砂黄符都没留下一样,可谓是清洁溜溜一样不剩。
没了家伙事,段虎如何画符做法?难当拿空气当符、口水做法吗?
所以说,曹满不提没事,段虎性格大条也没想起来,他这一提,前程往事涌上心头,曹满还有的好嘛?
捂着脑袋曹满没了下文,还能咋说?黑脸本就霸道,无理可以闹出三分,这回更是占了理,还能咋闹?
自讨没趣,活该!
曹满不闹了,段虎也消了气,二人接着哥俩好兄弟亲,段虎背着曹满,曹满也没闲着,趴在背上时不时帮对方揉揉肩膀,捶捶背,那感情,铁了去了。
其实吧......
那是幻觉,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段虎是背着曹满不假,可走起路来高一脚低一脚,速度还快,颠得曹满浑身直颤悠,脸皮都呼啦呼啦抖作一团,这造型......
肥猪抱黑熊,手爪子扣得紧紧的,双腿也夹得贼用力,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还有一头闹包......
这才是最真实的情况。
段虎脚力很强,尽管山路崎岖,在他强有力的双腿下,三里不到的路程很快就跑完了一大半。
眼瞅着转过前面的山道,就能抵达聚义分赃厅的下方,但这时段虎已经汗流浃背,牛喘气粗,曹满也不好过,一路下来抖了个颠三倒四,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比骑马还累。
“虎,虎爷,不如先把我放下来喘口气如何?”曹满用着颤音说道。
曹满不提段虎也有这个想法,主要是身体的状态不好,经受不住过多的劳累。
放下曹满后,二人各自坐在地上又伸腿又抖手,放松着疲惫的身体。
曹满的情况要好不少,一路上他没怎么用力,段虎累得不轻,半晌都没喘顺畅,依旧大口大口的喘着牛气。
趁着休息的时候,求学好问的曹满打开了话匣子,“虎爷,民间画符作法的人多了去了,就我们麻县都有不少端公法师,可他们画出来的法符除了贴门上镇宅之外,似乎没啥用处,可你的不同,能镇煞灭僵,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段虎粗喘几口,略微恢复了一下气息后这才说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修炼过玄阳之力,没有玄力在身,即便画符做法,也只是徒有其表无有其实。”
“玄力?这东西我听你说过,但究竟是啥玩意?”曹满又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学点东西,也好长长见识。
“玄力和练家子的内力相仿,都是体内修炼出来的一种力量,只不过玄力还在内力之上,是一种更为高层的神秘能量,有了玄力,才有资格斗僵破煞,否则即便画符作法,也没有实际的用处。”段虎详加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就好比你和洪伯,他只有内力没有玄力,故而实力差了不少。”曹满点头说道。
“不错,修炼玄力之人,不论体力、速度、力量等方面,比一般的练家子要超出不少,正因为如此,才能成为出色的倒斗艺人,加之玄力能克阴镇煞,这才敢入阴墓发死人财。”段虎答道。
“可曾经我就抓过不少盗墓贼,这些人虽然都自称是倒斗艺人,但没一个人懂这玩意,难道说不是每个倒斗艺人都会玄力吗?”曹满接着问道。
“倒斗一行博大精深、历史悠远,千年的传承造就了无数的派系和分类,笼统来说,这一行的艺人大都靠手艺吃饭,也就是倒斗的技巧,这些技巧主要集中在南北四大倒斗派系,至于我的师门九锡虎贲,因为起源的不同,故而和其他门派有着很大的出入。”
“那你的师门是如何发展而来的呢?”曹满兴趣十足的问道。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不过当初师门的开山祖师爷并非是倒斗艺人,建立师门的目的也并非只是单纯的为了倒斗,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倒斗成了本门的主流,九锡虎贲也正式成了倒斗门派,只不过本门行事的手段过于极端和强硬,遭到同行的嫉妒和排斥,故而除了圈内人知道本门的名号之外,市井中很少有人了解。”段虎尽量简单的介绍了一遍。
曹满听得津津有味,还想多问一些东西,却被段虎给制止了。
“耗子,大事为重,闲话家常以后再说,我们接着赶路。”寥寥数语,段虎起身先行。
曹满跟在后面,就像没解馋的馋猫般,东拉西扯的问个不停,什么九锡虎贲的开山祖师爷是男是女,叫啥名字?门派现在在哪里,里面有多少人,曾经倒过什么大斗,收入如何,斗过什么可怕的老僵,经历如何等等......
段虎闷声不出气,直到被问得心情烦躁,抬手一记爆栗,顿时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月明星稀,风轻云淡,原来夜晚的山野竟然是如此的幽静和美妙。
曹满委屈的捂着脑袋,摸摸这又碰碰那,一脑袋的疙瘩,几乎没个完整的地儿,那心情,夜黑月淡,冷风寒山,四野萧寂,跟歪脖老树上站只老鸦怪叫没啥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