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古如此,乃我泱泱大国的传统美德,只有小人才会恩将仇报,不是玩意。
曹满不是小人,自然懂得有恩必报的道理,也正因为如此,尽管他没拜阿亮为师,但为了报恩,却做足了缺德事。
这话咋说来着?
不急,慢慢听,慢慢看,一切尽在老龙寨一日游中......
吃饱了早饭的曹满跟着驴子在野外闲逛了一会儿,径直来到了一片甘蔗地,迎着绚丽的朝彩,曹满手搭凉棚往地里一看,不由得脸皮抽了两下。
好好的一片甘蔗地,本应甘蔗林立,翠荫凉凉,可现在呢?一团乱麻,一片狼藉,老大一片甘蔗东倒西歪,就连根都露了出来,跟一群水牛糟蹋过似的,令人惨不忍睹。
一想起昨儿个夜里啃过的甘蔗,曹满脖子里直冒凉气,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少说也会被揍个半死。
被揍事小,就他一身板猪肉,只要不被击中要害,多挨几下没关系,关键在于对方若是让他赔钱该咋办?
就现在一穷二白的穷酸样,唯一值钱的还是背上借来的那口黑锅,真要赔钱,除了割肉卖钱之外能咋办?
瞬间,曹满的汗珠子就从脑门上渗了出来。
要命的是,阿亮满不在乎的信步进了地头,就像是在自家后院一样,捡着粗壮水多味甜的甘蔗啃了起来。
一口下去,浓白的水沫子顺着驴唇流淌而下,看阿亮幸福满足的样子,曹满真想臭骂一句,“不知死活的驴子!”
不过呢,阿亮有阿亮的好处,那就是绝不自私,在偷甘蔗吃的过程中,它不忘给曹满丢去两根,曹满咽了咽口水,心里无比的纠结。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此刻全在曹满的抉择之中......
球的,爷爷拼了!
抱起地上的甘蔗,曹满脚下抹油,跑得那叫一个贼快,不,比贼快,飞贼看了都自叹不如。
找了处僻静的旮旯,曹满下开狠嘴吃了个痛快,很快两根甘蔗变成了一地碎渣。
这时候日头才稍微升高了一点,寻摸过来的阿亮再次带头,领着曹满去往了下一处地点。
苞谷地......
我去,是被野狗糟蹋过了吧?惨兮兮的一地残渣,不带这么惨的。
阿亮不服的递来了个犀利的眼神,啥叫野狗?是驴爷干的,不是吹,被驴爷啃过的苞谷地,那是驴爷看得起他,换个人,还不稀罕呢!
曹满吐泡口水,你就吹吧,哪时候被人抓个现形,你就等着驴蛋下酒好了。
洋芋地......
靠!更惨,满地的土洞,一个比一个大,这是被黄鼠狼刨了祖坟还是咋滴?
阿亮驴眼眯缝了起来,错咯,不是黄鼠狼,照驴爷看来,应该是肥耗子的杰作。
曹满一瞪眼,去你大爷的肥耗子,是你这头恶驴干的,别赖耗子,没半块洋芋的关系......
呃,关系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但绝对不多,爷爷以耗子的名义发誓,就这样!
地瓜地......
见惯不怪,就那样,啥样?
糟蹋样,还有的好嘛,在阿亮的驴威下,雁过拔毛,风过低头,不来个吃光、扫光、祸害光,还能是恶驴阿亮?
渐渐的,曹满也习以为常了,回想昨儿个夜里认定的好驴、善驴,他都觉得脸上臊得慌,可事已至此,就他这个共犯来说,能咋办?
咋办?凉拌!
曹满把心一横算是豁出去了,反正已经上了贼船,他就不怕破釜沉舟,大不了关键时刻供出阿亮,宰了恶驴和大伙一起喝酒吃肉。
跟在阿亮的身后,曹满学了不少东西,好比清晨的时候绝对是祸害农田的机会,偷东西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还要拿了就跑,绝不能留下半点作案线索。
日头升高的时候,作案现场一定要换,否则还在田地里溜达,非被寨民拿着镰刀锄头追撵不可。
至于换作什么地方?那可海了去了,上山下河入林钻草旮沓,只要想去,拔腿就行。
不过呢?有一个地方最合适,那就是老龙寨,又称幸福后花园。
毕竟寨里的人要讨生活,砍柴的砍柴,打猎的打猎,挖山药的挖山药,下地的下地,人去寨空,想咋折腾都行,不幸福吗?不是后花园吗?
趁着日头高了,一人一驴做贼似的悄悄潜伏进到了寨子附近,没走正门,而是来到了竹子做的寨墙外。
看着高大的寨墙,墙顶都是一根根削尖的竹头,曹满有些泄气,这玩意能爬吗?即便爬上去也会被刺成穿糖葫芦,有这闲心,走正门多方便。
阿亮歪嘴一笑,小样,学着点,就你这憨腚,哪知道驴爷的高招?
靠近寨墙,阿亮熟悉的用驴嘴往前一拱,“嘎吱吱”几声响动,一块活动的竹墙被它掀了起来。
曹满惊叹不已,自古听闻狗洞一说,没想到还有驴洞!乖嘞个乖的,驴子,你还有啥不会的?
钻过驴洞,顺利的进入了寨子里,曹满四下看看,认出来了,不正是阿三家的附近吗?敢情阿亮这驴货一直惦记着那头小母驴,故意把驴洞安在了这里。
“阿亮,昨儿个阿三家的母驴才被你搞了,今儿个再去,会不会打草惊蛇?”曹满担心的问道。
阿亮神秘的咧嘴一笑,小样,别看驴爷是驴,但脑子不笨,这点道理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瞧好了,驴爷带你玩其他的。
没进阿三家,阿亮转个弯去往了别处,曹满老神在在的一路跟着,他倒要看看驴子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撵鸡!
不过不是昨天的那群鸡,否则把鸡玩蔫了,下回还咋玩?
阿亮撒开四蹄追了这只撵那只,咬得鸡毛乱飞,土鸡跳墙,不大工夫,哀鸿遍地,满地伤残。
直到大鸡小鸡公鸡母鸡都蔫不拉几的四散逃走,阿亮这才满意的驴叫几声,摇着尾巴颠着驴臀,屁颠屁颠的去往了下一个地方。
翻圈追猪仔!
曹满大开眼界,特别是阿亮矫捷的身姿,几下从栅栏跃进猪圈中,曹满几乎不敢相信对方是头驴子。
惊讶中,猪崽哭天喊地的杀猪声响起,往圈里一看,惨烈十足,五六头小黑猪晃着肥冬冬的身躯满圈奔腾着,惊恐的眼神中带着无穷的怒火,滚地、跳窜、钻泥巴,甚至还有一头被逼的走投无路,直接往土墙上爬窜。
曹满看着无语,这都哪门子的稀罕事,猪爬墙?看那两条小火腿一下一下的蹦跶着,敢情不只是狗急了会翻墙,猪也同样如此。
猪崽们惊恐的尖叫声还在持续着,另一头圈里的公猪母猪们不干了,哼哼唧唧的用肥厚的猪嘴用力拱动着圈门,看那意思是想冲过来和阿亮决一死战。
可惜这猪吧,身肥腿子粗,就是笨点,如果能用猪鼻拱开圈门的话,那又何必修个门拦在那呢?
换做阿亮,小小一道圈门绝对拦不住它,放俩驴屁的时间,他就能想出好几个法子来。
就在阿亮耍得欢快曹满看着精彩的时候,“嗖嗖”两道寒光飞射而来,分别射在了圈门上。
“死驴!姥姥今儿个废了你喂猪!”一道苍老的声音暴吼而出。
曹满抬头一看,吓得魂飞天外,吊脚楼上,一位银发披散的老太婆手拿弓弩,正怒气冲冲的往里面塞箭挂弦。
阿亮多精,一看势头不对掉头便跑,跨过栅栏几下没了踪迹,曹满反应慢点,等知道要逃的时候,耳旁冷箭响起,好在背上有个黑锅,黑锅挡箭,这才让他安然无恙的逃了出去。
背上的黑锅遭了秧飙了火,丫的,究竟是谁背谁的黑锅?王八耗子,跟了你锅爷爷就没好事!
等逃到安全的地方曹满还心有余悸着,事后想想,亏得那老太婆人老眼花手脚不灵便,否则就刚才那顿箭雨,他不变豪猪才怪!
正坐地上喘粗气的时候,阿亮屁颠屁颠的又来了,驴脑袋往一侧动了动,意思是让他接着上路。
曹满当场不干了,娘的,这都是些啥事?曹爷堂堂一铁爷们,跟着头驴子偷瓜摸豆,撵鸡追猪,寒碜不寒碜,丢人不丢人?
阿亮多贼精,驴耳动两下,脸子顿时拉得老长老长,犀利的目光火辣辣的盯着曹满,似讨债的上门一样,穷凶极恶。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曹满立马认怂,唉,没法子,谁叫他是真爷们,恪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优良传统呢?
跟在阿亮的后面,曹满暗中琢磨了一下,如今鸡也撵了,猪也赶了,母驴没戏,大黄它们还在养伤,就这寨子,似乎没啥可做的了。
想到这,曹满来了精神,只要阿亮不犯驴劲,那么他也不必跟着遭罪受,岂料......
看着眼前的牛圈以及圈里那头体型硕大的水牛,曹满心中波澜壮阔着。
阿亮,不作不死,搞牛?
你这找死的节奏曹爷墙都不服,就服你!
在祝福和期待的眼神中,曹满目不斜视的注视着不知死活的阿亮,一步步朝牛圈蹭了过去。
圈里的水牛叫老青,有着一身粗糙的青牛皮,两根坚长的牛角,四肢粗壮,腰板扎实,牛眼珠释放着摄人的寒光。
最吓人的当属牛背上狰狞的疤痕,似野兽的爪印,又似撕咬后留下的伤疤,至于伤痕的来历,那可是老青光荣的象征。
想当年,建寨那会儿,老青可是牲口中的扛把子,绰号牛霸青爷,就是大黄、大黑、二皮脸它们的爹娘见了,都只敢夹着尾巴远远躲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当时环境十分恶劣,除了要开荒种田之外,四外野兽成群,往往一不留神,就有野兽伤人的惨案发生。
老青那会儿还年壮,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特别是它还有一股子野性和牛劲,其他牲口见了野兽,不是撒丫子就是满地爬,它不,不见还好,一见就红着牛眼冲上去玩命,故而才留下了一身光荣的勋章。
现在老了,身子骨虽说还行,但没有了年轻那会儿的冲劲和干劲,平日里除了下地干活之外,更多的还是在牛圈里养老,日子平淡却很安闲。
阿亮一步步靠近,离着牛圈还有些许的距离,老青牛喘一声,发出了警告。
还别说,阿亮识趣的停下了蹄子,随后东张西望起来,一副吊儿郎当的嬉皮样。样子虽讨嫌,但目光却甚是警惕,面对对方的牛势,阿亮也不敢大意。
老青蔑视的牛气一哼,小驴子,知道你这些年狂得很,撵鸡斗狗追大肥,连野马饿狼都敢耸一耸,号称老龙寨新扛把子。
但在青爷面前不过如此,若非这几年青爷修身养性,想安稳的颐享天年,就你这小样,敢惹青爷,爷爷拿牛眼就能瞪死你!
不是爷吹,看见没?爷爷头上的俩长角,左角青龙右角白虎,想当年,野狼豹子没少死在龙虎双角之下,识相的滚远点,扰了青爷的清静,爷爷挤爆你的卵蛋,让你成阉驴!
牛瞪两眼,老青扭着强壮的身躯转头回了牛圈深处,在铺满厚实的草堆里一蹲,啃两口干草后神态傲然的打起了盹。
在老青看来,阿亮顶天就是头狂妄的驴子,但再狂妄也不敢在它的牛头上撒野,来此游荡仅仅只是为了示威,也好在其他牲口面前炫耀一番,仅此而已。
老青没有了年壮时的牛性,只想过点舒坦日子,对于阿亮的挑衅睁一只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方不过分,它也不在乎。
然而......
阿亮溜达了一小圈后,驴眼斜瞅着牛圈上的草垛,肚子里冒出了坏水。
以往阿亮从未来过老青的牛圈,除了青爷名声响亮牛气冲天在外,它总觉得论力量论体格,比起对方总稍逊一筹,与其逞强好胜,干没把握的架,不如找准机会一次干翻,也好彻底打亮它驴爷的旗号。
如今机会来了,有了曹满的加入,阿亮如虎添翼,怎能轻易错失此等良机?
转头,阿亮对着曹满又是点头又是晃脑,眼神一闪一闪的很是丰富多彩。
曹满看了个一头雾水,毕竟他的灵性不高,牲口的暗语和眼色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懂的。
曹满暗自琢磨了一下,算咯,如果不给个信号,一定会被阿亮看不起,好说不好听的,大活人连个驴子都不如,丢脸丢到姥姥家。
想到这,尽管没弄懂阿亮的意思,曹满还是点点头示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