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过后,京城之内,夜仍深沉,天色未亮。
紫禁城犹自在沉睡之中。
马车在大街上飞驰,坐在车里的李毅掀开车帘,正见高大深沉的正阳门楼正从脑后一晃而过。
避在道旁拿着竹梆子的更夫,从眼前一掠而过,融入夜色中去。李毅回头朝北望去,如巨龙盘卧的紫禁城露出了小小一角。
马车经棋盘街直往大明门而去时,萧瑟冷清的京城,也是一点点的醒来。
此刻东方未曙,天上繁星犹亮。
通往皇城的通衢上,渐渐开始喧闹。
车马辚辚,车马驰过尘土飞扬,大小各色官轿一乘接一乘抬过。
官员的随从们提着风灯,照亮着官衔牌。上朝之间都是匆忙,京官若是晚睡些,坑还没热呢,就要起床了。
官员马车轿子在京城通衢大道并驰还好,但遇到巷口胡同,只是各自亮官衔牌,按照官位高低先行后走了。
通衢之上喝道声、避轿声、马蹄声吵吵嚷嚷,马车与轿子,从四方汇集往着大明门而去。
此刻天空依旧阴沉灰暗,大明门前庭燎辉煌,城楼上玉漏滴沥,城楼下大门紧闭。
无数马车轿子停靠在门外,夜风掠过,风灯的罩子左右摇晃,灯骨敲打在马车的边沿上,发出清响。
灯火摇曳,却阻止不了大明门外灯火辉煌的景象,这里成了京城夜色里最明亮的所在。
李毅整理了一下官服,这才走下马车。
大明门前,多是头戴乌纱帽,穿着官服的官员在等候,他们每日天不亮就要赶过来,朝会完就要办公,也是辛苦。
天一点一点的亮了,星月隐去,天空放光,东方渐红。
一道金光从东方破开了层层的云雾,紫禁城托着初生的旭日一步一步升起。
随着天色大亮,大明门前的庭燎已是熄灭了。
陡然之间,景阳钟响,悠扬而又威严的钟声,伴随着端门鼓漏声,在紫禁城的重重红墙碧瓦间跌宕回响。
李毅也是第一次看紫禁城,目睹眼前朱红色布满铜钉的大明门,在吱呦的沉闷响声中,从左右而开。
道道宫门,层层宫禁沿着中轴线,一一从外至内逐次开启。
古礼天子有外朝、治朝、燕朝。
天子之宫有五门,分别称为皋门、库门、雉门、应门、路门。
这些一并合称三朝五门。
国有大事,天子于库门,召诸侯万民而询,称为外朝。天子会诸侯,臣子而询,在路门外称治朝,在路门内称燕朝。
古代朝会以地点而定,到了大明朝,朝仪分大朝仪和常朝仪。
大朝仪最隆重,但只在正旦冬至进行。
一般称为常朝仪,常朝仪也分两等,由地点而定,分别称为常朝御殿仪与常朝御门仪。
常朝御门仪,就是御门听政,地点就是在奉天门举行。
天子直接在奉天门外升座,百官在门外大广场上拜见天子。
大明一般的常朝仪,都是常朝御门仪,如此比较简单。只有寒冬腊月时,天气实在太冷,百官在才门外行礼完,就近入殿进行朝议。一般如果有午朝,晚朝也是在奉天门举行。
而御殿仪规模要胜过御门仪,是需排场时,或者大事是举行,当然不如平日御门仪简便,另外能进行御殿仪的三大殿常年遭灾,经常无法顺利举行御殿仪。
大明门一开,一名主官太监走出门外道:“陛下有旨,文官百官入殿觐见!”
大明门外百官已是聚齐,相互交谈着走了进去。
虽说没有御史礼部官员规范礼仪,但大明宫前百官却自动分出一条道来,让这几位重臣走到百官最前,李毅远远的看着几个身穿大红官袍的年老重臣,他并不认识,也无人在旁边介绍,只能跟着人群后面。
守门指挥千户负责检查门禁,辨视官员身上牙牌。
李毅自然有证明官阶的牙牌,加上有公文在身,一路畅通无阻。
也是得到了知会,今天朝会来的官员很多。百官和皇室勋戚在午门前金水桥南排班。排班按照官位尊卑列队,文官位东面西而立,武官位西面东而立。
而负责纠察的御史手捧着黄册名薄开始点名,若是官员有咳嗽,吐痰,笏板掉落,步履不稳失仪举止,也会被御史记下,听候参处。
悠然的景阳钟已是停下,鼓声三响。
午门之上五座城楼如雁翅般排开,白炽的日光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淡紫色的光芒。
两队身穿金色飞鱼服,顶盔贯甲大汉将军,迈步雄健的步伐自午门侧门,腋门而出护道排列。数百大汉将军叉着腰,手持金瓜、宝顶、旗幡站在奉天门两侧,盔甲光芒耀眼不容逼视。
这时候一道又一道的声音从午门之后,由远及近地传来。
“金銮殿面圣!”
李毅跟着众位官员,一旁的鸿胪寺官员看到了他,连忙走过来指挥他跟上去,去往金銮殿,也就是皇极殿。
皇极殿殿顶的垂脊兽,十样俱全的,中极殿及建极殿只有九样。
身为金銮殿最少不了的就是各色龙样。三层汉白玉须弥座上,殿前丹陛每层都有螭首探出,若下雨之时,可见千龙吐水的一幕。
而数不清的大汉将军,手持着手持金瓜、宝顶、旗幡的,一层又一层地站在皇极殿四周的汉白玉须弥座上。
皇极殿可容数万人的广场极度空旷,衬托出金銮殿格外威严,令人从心底感觉肃穆静谧。
李毅稳步迈入皇极门,广场上文武百官分作两列,沿着御道齐进,诣近丹陛时,同时转班,文官位东面西而立,武官位西面东而立。
按照礼制,文武官员左右周旋时不可背对北方。
除了常朝官员外,身为风宪纠仪官的御史,站在最末,面北而立,负责纠察百官礼仪,
位居文官班首的,自是几位阁臣,而锦衣卫官作为武官班首相对而立,第一班后都有纪事官,负责记录朝堂奏事。
金銮殿下,百官肃立,大臣师师,小臣济济,象笏金绣,班行整齐。
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李毅目光垂平等了许久,韶乐方停,鸿胪寺官上前唱道:“班齐!”
文官之首诣前,百官一并进趋拱拜,稽颡叩首,齐声山呼:“圣躬万福!”
山呼之后,赞礼官唱道:“拜!“
所有人行一拜三叩头礼。
至于李毅,这些礼仪之前鸿胪寺的官员都教过了,李毅与大家作的丝毫不错。
赞礼官唱道:“平身!“
礼成之后,四品以上朝官随驾入殿。
群臣商议朝政,李毅就在外面等着。好在这里还有鸿胪寺的官员,也不怕到时候没人叫自己。
果然,不一会就有鸿胪寺的官员走过来,道:“皇上召见你觐见,跟我来。”
李毅跨过金銮殿上的门槛,看去金銮殿上自是金碧辉煌,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栱,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地上铺着金砖,满殿站立的大臣,都是朱紫大员。
文官大员绯袍,补子上是锦鸡,孔雀,武官大员亦是绯袍,补子上则是狮子老虎。
在天子的须弥座左侧站得是身穿蟒服的阁臣,右侧站得是锦衣卫使。
年轻的天子坐在须弥座上的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上,宝座前两侧有四对陈设,分别是宝象、甪端、仙鹤和香亭,身后则是七扇雕有云龙纹的髹金漆大屏风。
李毅入殿之后,将目光低垂,然后根据鸿胪寺官员指引下,来到殿内一处方砖上站定。
御座上的天子,戴着皮弁帽,身上是绛红色龙袍。这位少年天子,精神也不错,双目炯炯有神,眉宇之间自有锐气。
在御史严厉的目光下,李毅不敢轻易抬头细看,只能低着头。
现在坐在御座上的崇祯皇帝,对殿下问道:“下面可是承奉郎李毅?”
崇祯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宏亮清朗,让人听了觉得十分宏伟。
李毅毕恭毕敬地答道:“臣承奉郎李毅,奉命觐见!”
崇祯皇帝问道:“卿击杀努尔哈赤之孙巴克亲,俘获努尔哈赤六子塔拜,居功甚伟,朕十分欣慰。”
李毅答道:“国事艰难,臣既然身在边关,自当竭尽所能,为君尽忠,为民尽力,以报答皇恩。”
崇祯皇帝笑着点头道:“卿真忠君之臣也。虽年纪轻轻,却忠义有加,文武双全,知道为国分忧,朕甚感心安。听闻你不仅武艺过人,还一年之内从县试考入乡试,成为秀才功名。如此追随先贤,怕也是诗文养出来的风骨。”
崇祯皇帝每说一句,殿下纪事官手持大笔在刷刷地在书上挥墨。
满朝文武臣子对于崇祯皇帝推崇文官的说法十分赞同,也对因军功觐见的李毅有了些许好感!原来此人也是我们士大夫的一份子啊。
李毅也十分识相地道:“陛下圣明,先贤智慧如浩瀚大海,只是些许就能让臣受用终身。”
看着十分守规矩,并没有什么锋芒的李毅,崇祯皇帝心底有些失望,面上仍笑着道:“卿懂诗书,练武艺,今后可为大明将帅。”
“谢陛下隆恩,臣必将自勉,以求成为大明凭仗,收服鞑虏。”
李毅表露自己为国的志向,崇祯皇帝听到这里,眉头也是舒展,不由道:“卿忠于国,君自然不负。依你看来,今日能捕杀巴克亲,活捉塔拜,是为何?”
李毅道:“乃是皇上勤政,朝廷诸公尽力,边关将帅赴死,如此才得以抓捕鞑虏,以显示我天朝神威。”
“好,好,好。”崇祯皇帝连道了三个好字,道:“袁督师曾说五年复辽,如今刚刚一载就连抓东虏两员大将,朕心甚慰。”
群臣纷纷进言道:“皇上英明,国之大幸。”
崇祯皇帝道:“既然如此,就让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审问乱贼塔拜,将东虏反叛谋逆之罪公之于众,以儆效尤。至于立功的功臣,待廷议之后再做定夺。”
“臣谢,谢主隆恩。“李毅当下行三拜五叩之礼。
年轻的天子见李毅如此高兴,不由畅快的一笑,一旁纪事官都是拾笔殿上之事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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