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摇摇头,示意不够。
“八百两,我只能够拿出来八百两。这已经是我的极限。”张思宝都快要哭了,他现在开始后悔,后悔招惹了这个疯子,招惹到这么多的痛苦。
八百两,已经能够救济万余流民,就算作为辅国社第一笔资金,也是极好的。
但是这样做就足够了?拿了这笔银子,就是跟张思宝有了约定,将一切的当成应当有的,让制造麻烦的人能够全身而退。
见小利而弃大义,为了实实在在的银子而丢了最珍贵的理念,李毅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既然你想让我屈服,让我痛苦,那就应当承受同样的东西。
“脱掉衣服,爬出去。”李毅开口道。
“什么?”张思宝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我说让你脱掉衣服,爬出去。”李毅面容像是钢铁浇灌的一样。
张思成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种屈辱和恐惧让他的身躯在剧烈颤抖,“别这样,我给你银子。一千两,一千两银子能够你风流快活很久了。”
他是第一次产生绝望的情绪,无助的黑暗让恐惧剧烈的发酵,种种剧痛让他不由的泪流满面,像疯了一样嘶声哀告。
李毅置若罔闻地摇着头,带着嘲弄和生硬的口气越走越近:“脱掉衣服爬出去。”
既然他们这些人上人记不住上一次的教训,他不介意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给他人带来的痛苦。
“啊……”
剧烈的惨叫,张思宝捂着小腹倒在地上,胯下因为紧张和恐惧已经积起了一滩淡黄的液体,十分明显。
“我的舅舅可是御史,放过我,不然他会杀了你的。”
这个时候张思宝还是不肯放弃,他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苍白的脸上满是鼻涕和泪水,癫狂和哀求的双眼死死瞪圆,看着李毅。
要不是刚刚见到那傲慢得意的一幕,李毅怎么都想不到张思宝会这样做,原来这样的人一方面强调着自己的高贵,另一方面却是彻头彻尾的软骨头。
一切的狰狞和冷血,一切的报复和恶意,这些没有力量支撑之后,他们就会露出来腐臭肥胖的躯体,为了舒服的现在甘愿卑躬屈膝的做任何事。
李毅不为所动,眼神依然冰冷淡漠。
一脚踩在那只瘦弱的手上,骨骼的断裂声十分清脆,尖锐的断口刺进他的血肉里,像是一根根针生生的刺进身体里一样,抽出来鲜红的血液和森白的断骨。
鲜血像是一条血红的小蛇一样流了下来,混合着浊黄尿液,在木质地板上流淌、蔓延。
让人心悸的惨叫声,所有的人都怔怔地站在原地,嘴唇上的血色几乎消散殆尽,他们满脸惊恐的看着张思宝脸上泛出了死鱼般的灰白色,浑身抽搐着挣扎。
充满恐惧和痛怒的凄厉惨叫渐渐消失,李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张思宝,没有丝毫的松动。
短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浅浅的伤口带着血水留下来,李毅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却是表露无疑。
死亡的威胁和残忍的手段是及其有效的,张思宝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摆脱疼痛。相比于在众人面前被这般折磨,还不如快点逃走,然后想尽办法,要将眼前这个让人心悸的少年千刀万剐。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解释,一个让他不再这般挣扎痛苦的理由,只有这样,当以后面对着痛苦不堪的心时,能有有借口聊以自慰。
身体一软,张思宝似乎所有的力量瞬间都从身体内流失,无力地瘫靠在墙壁上,他用力揪扯着自己的儒衫,无神的目光久久盯着地面,咸涩的的水从盈满的眼眶里涌动滚落,在地面上溅出一片微小的水渍。
丢掉沾染血水和尿水的衣衫,也就是丢掉了自己高高在上的自傲,选择爬出去,也就是体会到这种痛苦不堪的心境。
这对于他是一场折磨,也是一种蜕变,而这个选择权永远是在他的手里。
他想起一起出生时候的显赫家境,长大之后玩伴们都是全力的讨好他,满足他的要求,等到后来,他越来越不会珍惜,在枯燥的时候想出一些奇怪的办法去折磨身边的仆人。一开始还有些恐惧不安,但是当没有人管教和训斥之后,这种感情越来越少,后来自己就能够堂而皇之的做任何的坏事。
他的目的很简单,用最粗暴野蛮的方式,向着那些粗鄙下贱的人彰显自己的高高在上,然后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去过这枯燥乏味的一声,这是命运,而他很早就已经接受,只不过稍稍有些自己的想法而已。
这很正常,也无可厚非,大明帝国本就是他们这些世家、富商的。
如果换在以前,张思宝能够任性的宣誓自己的地位,接受崇拜和畏惧,享受女人和财富。倒着这个地步,努力也只是当更大的管,而不努力却会非常的舒服,他知道自己没有力量更进一步,成为大官或者富商,所以索性就享受这一切吧。
但是这个李毅出现了,带着低贱的出身彰显出难以遮掩的光亮,冲击着他们的地位和权利,这是他们绝对不允许的。
但是很显然,这是一个能够打破常规的人,他的大胆和力量让许多人都瞠目结舌了。
在场的人都看着失魂落魄的张思宝,盯着他跪在地上滚出了明月阁。
“今日所见真是骇人听闻。”一个人忍不住感叹道。
一个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壮汉大步走上前来,挤着周边的人,一面好奇地盯着李毅,道:“这李毅倒是有几分意思,要不是读书人,我还真想结交一下。”
“结交,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设计除掉。真是的,年纪轻轻,不知道韬光养晦,去招惹什么御史人家啊?真是不怕死。”
这句话一出,场面顿时沉寂了一下,所有的人都看着那个一脸淡漠的少年,全都不由的暗暗叹口气,然后又是喧哗的议论声。
这短暂的怜惜被淹没下去,也许是他们心里确实不忍,也许只是对于刚刚那场好戏的报酬而已。
不管怎么说,刚刚发生的事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一个堂堂的世家大族的公子,竟然这般容易就被欺辱的爬了出去,不仅颜面不存,今后恐怕也要沦为笑柄。
一个爬着出去,另一个还站在这里,孰胜孰负,也已经见了分晓。许多人见已经没了热闹可看,就回去继续饮酒作乐,趁着机会好生快活。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帮身穿儒衫的书生。
他们都是高阳书院的学子,也是辅国社的社员,今天被孙铈召来,说是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大家引荐一个人。
书院本就不大,有什么消息很快就能够传遍,所以他们都是有所耳闻,说是最近这段时间孙铈与一个名叫李毅的少年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次的集会定是和此人有关。
“这李毅还真是勇武,竟然能够以少胜多,真是厉害。”一个学子由衷的感叹。
而他身边的社员也是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那徐长丰可是保定有名的武师,常常走南闯北,押镖护送,怎么可能会连这李毅一拳都是接不下来?
“呼,这李毅这般的野蛮粗鄙,希望与我等不要有什么瓜葛。”其余社员则是颇有不喜,对于李毅十分排斥。
“子正,你好厉害啊!”
虽然之前见过李毅骑战的风采,但孙铈这次也是看呆了眼,见事情告一段落,旋即满脸的狂喜,他实在没想到,李毅在以一敌八的情况下,竟然依旧能够如此轻松的取得胜利。
相比孙铈的欢喜,李毅倒是面庞平静,他盯着张思宝离开的方向,最终才笑了笑,道:“有些蛮力,倒也是献丑了。”
说着冲着旁边的社员拱手施礼。
周围的社员早就打听过李毅的底细,知道他寒门出身,还当过一段时间流民,自然是十分卑微,怎能与他们交往,所以都是自持身份,敷衍的回了礼仪。
当然,李毅也是明白,要不是刚刚自己的勇力吓坏了他们,恐怕看到的只能是白眼和嘲讽。
“诸位,这个就是我刚刚向你们提起的李毅……李子正!他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大才。”孙铈笑着向其余人介绍李毅。
但是让人尴尬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接话,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大才?”一个社员脸上挂满了冷笑,慢慢道:“我倒是听说此人桀骜不驯,第一天到了学堂就忤逆师长,殴打同窗,这般看来,称为‘打才’才最为合适吧。”
这里的人都是相互熟悉,话语中什么意思自然清楚,所以‘打才’一出,全都轰然大笑起来。
李毅刚刚柔和的眼神瞬间冷厉起来,知道那社员这是在说给他听,嘲讽他只是一个空有武力的莽夫,不知礼教,乃是野人。
这般纠缠,倒是让孙铈夹在中间,李毅也不回应,避免产生矛盾,让孙铈难做。
“许兄这个‘打才’用的真是恰当。刚刚李兄上蹿下跳,还真是演绎的淋漓尽致,让我等大饱眼福。”有一人站出来嗤笑道。
辅国社社员人数较多,又都是读书人,所以也不怕李毅,竟然相互捧逗起来,那李毅当成了戏子般当面嘲讽。
孙铈本来就知道这些社员自持出身,不会和李毅相交,但也没想到会如此过分,他的脸越来越阴,咬着牙没有发作。
要知道这些社员很多都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共同饮酒作乐,也是有些交情,他一旦站出来,就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到时候就会站到他们的对立面上。
是坚持心里的信念,还是为交情而妥协,孙铈面临着这样的选择。
“孙铈,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想着吸收这样的人进我们辅国社。要知道我们辅国社里的社员都是各家的公子,要是突然冒进来一个寒门子弟,恐怕今后还以为是什么粗鄙的帮派一样。要我说,这李毅是利用你与我等结识,你不必纠结,直接回绝了他就是。”
“我也认为自当如此。孙兄,当初我等选你为社魁,乃是见你是孙氏子弟,孙老的儿子,也是富贵出身。如今你要是这般与乡村野夫交往,失了身份,我等可是不想与你一样,引大家笑话。这样吧,你赶走李毅,我等就当做此事作罢,此次算是辅国社的集会,饮酒享乐,好不快活。”
“是极,自当如此。”其余人纷纷就要离开。
血红的光晕印照在脸上,竟让孙铈的侧脸陷入阴影之中,在众人的劝告威胁之下,他不言不语,整个人像是定格在这个时刻,呆呆的站立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也像是在怜惜什么。
“辅国,辅国,我等当初一起成立辅国社,难道就是为了饮酒作乐,风流快活的吗?”孙铈静静的问道。
学子们蓦然回头,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孙铈,其中一人更是满脸嘲讽的嗤笑出来。
“孙兄,成立学社乃是玩乐之下的举动,我等都是知道,你又为何这般的执着?还真是悲天悯人,让我等都羞愧的要死啊。”
此话说完,旁边学子纷纷哄堂大笑,看着孙铈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
辅国,辅国,他们叫这个名字不是真就要辅国安民,他们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响亮,能够赚取更多的名声而已,可笑的是,这孙傻子竟然真的当真了。
自守靡乐,取笑大志,这就是当今书生们的面貌。李毅默然摇头,不仅失望,也为他们感觉心凉。
“你们勿要这般。孙兄是有大志之人,怎能这般取笑。”一个书生看不过去,为孙铈说了几句话,但是转而有苦口婆心的劝导,“孙兄,我等现在县试还未过,好多人最多就是捐个监生,又何来的辅国之志。你也勿要这般好高骛远,想着辅国,还是不要和大家僵持了。”
“此话有道理。”
“呵呵,孙老大才还赋闲在家,孙兄倒是向着辅国了。”
“哈哈,我等都是好友,不必这般,还是喝酒去吧。”
“都是这贱民惹下的事,真是让其恶心。”
学子们相互拉拢劝说着,就要带着孙铈去喝酒。
“诸位,我还是辅国社的社魁吗?”
就在众人以为此时揭过的时候,孙铈却开口问道。
学子们一起看向孙铈,倒也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道:“这个当然。”
“既然如此,我已经决定,让李毅加入辅国社,并且以社魁之位迎之。此乃是我独断专行之策,有所冒犯,还请大家原谅。”孙铈言语如同金铁般慷锵有力,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心意已决。
一个学子冷笑道:“孙兄,你还真把自己这个社魁当回事了。独断专行,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还有一个阴柔的学子缓缓道:“我等刚刚已经给足了面子,孙兄,你这般作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孙兄,不要冲动。大家都是好友,不要一时冲动,伤了和气。”也有人在一旁劝说。
但是孙铈心意已决,他冷冷地盯着诸位社员,道:“如今大明动荡,百姓艰苦,我等乃是读书之人,应有匡扶天下,救世安民之责。当初成立辅国社,本以为乃是少年自强,施展抱负,没想到却是整日饮酒作乐,沉迷美色之中,如此糜烂,我再也不能忍受。今日,辅国社就定要改变。”
他回头看向李毅,坚定的点点头。
李毅默然,脸上满是鼓励的笑容。
深深吸了一口气,孙铈知道,自己今日这般作为,就要彻底的与之前安逸的生活断绝了,今后他的生命就将是以辅国安民为己任,用自己的性命去倾尽心血的建造出一个美好的天下。
“辅国社总章,乃为辅国安民。今后李毅担任社魁,我担任总理,处理寻常庶务;现在起,我等今后的职责就是募集钱粮,然后亲自带人安置流民,设立粥棚,为流民们找出一条活路,让他们能够好好的活下来…………”
李毅听着孙铈一条条的将当初他们商议的内容说了出来,心里却是沉甸甸的难以排解。这条路是十分艰难的,他们要做的不仅是救济流民,为百姓主持公道,更加艰难的是要面对着不理解和不信任,这些才是今后最大的困难。
他能够看出来,孙铈已经转变了。在经历上次与流民交涉,再到这些时间处理安新流民事务,那些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人间惨剧就一直在冲击着孙铈的内心,所以最后谈起辅国社的改变时,孙铈才会这么的激动。
因为,他早已经有着沸腾的热血,所欠缺的,就是一个真正能辅国安民的舞台,而辅国社,就是最好的开始。
而李毅自己,也是急需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工具,也算是自己以后的舆论助力。
现阶段,辅国社主要的主旨是安民。
安民有两方面,一个是安置流民,一个是安稳平民。流民之苦之前已经见过不少,从麻木绝望,到易子而食,各种人间惨剧不断,荒野之中常常有腐尸枯骨,飞禽琢食,如同地狱。
所以李毅和孙铈商谈之后,决定以辅国社之名,向着保定所有的大户和商会筹集钱粮,然后设置粥棚先让流民有一口饭吃,然后再带领他们建立棚屋,有一个安身之所。
流民千里逃荒,十人之中要有七人饿死,到了京畿却也难以糊口,才聚集成匪,祸害乡野城池。要是李毅他们能够安置流民,就能够减少这类罪事,对于其余百姓也是极有好处,到时候一定受到万千百姓的支持。
至于安稳平民,主要是现在大户侵占土地严重,许多百姓都沦为了佃户,被大户打压欺凌,经常被活活打死也只能认命,这等残暴不仁的行为辅国社也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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