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城,秦淮河畔。
一条条画舫楼船,安静停泊于水面上,相比于夜晚的喧嚣热闹,格外安静。
某条悬挂彩旗的楼船二楼。
房间内,香凝姑娘玉体横陈,慵懒地躺在锦榻上,因气温尚高,两条白蟒般的长腿压在丝绸被面上。
上身只悬一挂墨绿肚兜,这时候打了个哈欠,施施然起身。
玉足踩着地上的针织地毯,径直走到桌边梳妆镜旁扭着臀儿落座,顺手捉起那一根墨绿色的簪子,将散乱头发盘起。
这时候,帘外小厅门外传来脚步声,继而是推门声。
“珠儿,早食就放茶几上吧,我等下吃。”香凝对镜,正捏着一根炭条描眉画鬓。
下一秒,却从面前铜镜中,瞥见身后掀开珠帘的并非伺候丫鬟,而是一名容貌陌生的男子。
“呀——”香凝花容失色,仓皇起身,双手遮挡春光大泄,怒斥道:
“歇业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楼船?来人啊……”
“不用演了。”季平安神色平淡,目光只在其婀娜身段一扫,便挪开,全无半点觊觎贪婪。
香凝听到熟悉的声线,精致脸庞一怔,道:
“是你?”
身为妖族暗子,她记忆力极强。
立即反应过来:
眼前人做了伪装,乃是上一次,曾乔装易容为“孙公子”,来此打探“咒杀散人”情报的神秘强者。
而随着她尖叫传出,外头却全无动静,也证明了这点。
香凝堆起笑容,也不再遮掩,白花花的身段扭着,肆意展示:
“阁下许久没来了呢,奴家还以为,您灭了那半月山庄后,便离开了。”
季平安无视对方搔首弄姿,道:
“不必试探了。上次半月山庄的事,的确是我做的,说来,还多亏了你提供的情报。”
香凝委屈巴巴,嘤嘤哭泣:
“分明是阁下强行索要,奴家怎敢违抗。”
季平安好奇道:
“你竟没有离开,仍留在此处,多少令我有些意外,莫非是舍不得这一坨肉么?”
香凝嫣然一笑,扭动白腻晃眼的腰肢,说:
“阁下既非朝廷之人,也并未对奴家喊打喊杀,想来也不是那迂腐降妖之士,那又何必逃离?反过来,奴家这些日子,倒是盼着阁下再临,也好牵线搭桥……呵,我们做这行的,多结识一些人总是没错的。”
是结合一些人吧……季平安哂笑。
他大概能猜出,这名妖族暗子没有改换身份的原因,也不点破,道:
“这次过来,是问你寻一个人。”
“奴家听着呢。”香凝配合极了。
季平安将昨晚泥瓶巷的事说了一番,道:
“此事,在你妖族的眼线之内吧。”
如何寻找方世杰?
因重生者的缘故,占星问卜的法子失效,要么是寻求官府,通过“查案”的方式寻找,但非但太慢,且此事不好见光。
好在,季平安在星光回溯画面中,窥见了一只黑猫。
香凝眨巴了下大眼睛,下意识想否认,但给季平安冰冷的眼神盯着,心头一突,道:
“的确有所耳闻……准确来说,奴家本来是盯着一静斋的,只是恰好撞见了这件事。”
盯着一静斋?季平安略一思忖,也不意外。
毕竟他“李安平”这个马甲,在与裴氏,乃至府衙的一次次接触中,已经不再低调,进入妖族的视线再正常不过。
“继续。”季平安说道。
香凝却没吭声,而是笑靥如花,裹着一阵香风掠过季平安身旁,端起冷茶喝了口,这才说:
“那个小胖墩给一伙人捉出城了,清晨时离开的,藏在了一支商队中,若是追应该还来得及。只是……这城中的臭男人都知晓,从奴家这离开要给些银钱,阁下前后两次索要情报,却吝啬的紧……”
简单来说四个大字:
禁止白嫖!
季平安似笑非笑:“我若强要呢?”
香凝无奈地扭着臀儿坐下,道:
“那我一弱女子也无甚办法。”
季平安也不恼,笑道:“那你想要什么?”
香凝痴痴一笑,道:“不敢贪多,只想知道,阁下属于哪一个势力。”
顿了顿,她试探道:
“不是朝廷,那是五大宗派中的某个?亦或者是死灰复燃的四圣教?或者……人世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陌生的男子,似乎要窥见其表情的细微变化。
但她失望了。
季平安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可心中却念头翻腾:
妖族暗子好奇他的身份,并不意外。几个猜测也有理有据,毕竟有这个实力,与动力调查“重生者”事件的势力,屈指可数。
但也暴露出一些情况,即:
妖族虽在余杭安插探子,但掌握的情报并不详细。
起码,并不知道“咒杀散人”与四圣教,乃至围绕“魔师残躯”的整个事件脉络。
所以,她才无法确定,季平安是否隶属于该教派。
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她最后说出的那个名字引人注意。
“人世间?”季平安坦然反问,并未掩饰自己的好奇,与对该名字的陌生:
“那是什么?”
香凝见他模样不似作伪,有些狐疑,但还是解释道:
“江南地界一个新出现的组织,很是神秘,与阁下一般,同样对各地异常事件颇感兴趣……恩,奴家了解的也很有限,具体的便不知了。”
与自己一样的目的?
新的组织?
季平安心中一动,将这个名字暗暗记下,摇头冷漠道:
“我若是不回答呢?”
香凝盘坐在茶几旁,拉开抽屉,拿出一只木盒子,拧开。
用手指挖出枇杷膏,旁若无人地张开双腿抹匀擦拭,哼哼道:
“阁下不说便不说,那被绑走的小胖墩沿着东城门往外走了,那么大一个商队,很好找的……”
说着,房间中有风拂过,珠帘哗啦抖动。
她抬起头,发现神秘人已没了影子。
“怎的这般心急……”
她嘀咕了一句,只听到船上重新有了动静,眼神中带上思索与好奇:
“泥瓶巷……一静斋么……”
另外一边,季平安借助水遁沿着秦淮河一路疾驰,“噗通”一声,从东城门外一条水渠中破出。
继而手掌一翻,取出古朴方正的六角星盘,对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命运”进行占星。
涉及重生者,小心无大错。
“咦?”
下一秒,季平安轻咦一声,若有所思,旋即辨认了下方向,收起罗盘,迈步疾行而去。
……
……
“吵什么吵?”
方世杰喊了几句,有脚步声靠近,厚厚的车帘被掀开,阳光泼洒进来。
铁笼外,露出一名塌鼻梁,肤色偏黑的男子,其做商队护卫打扮,眼神锐利,气质剽悍。
盯着方世杰,神色不善。
初代神皇愣了下,嘴唇嗫嚅了下,说:
“你们是什么人?拐卖人口,触犯大周律……”
黑脸护卫似乎笑了下,饶有兴趣道:
“伱是泥瓶巷,方氏独子,没错吧。”
方世杰迟疑道:“我说我不是你信吗?”
黑脸护卫表示呵呵,就要放下帘子。
方世杰两只小手攥着铁笼栏杆,急声道:
“等等……这其中是否存在某些误会?你们许是抓错人了。”
神皇敏锐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人口绑架案,对方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没抓错,”护卫淡淡道:
“不要想着逃,也不必浪费力气折腾,跟我们回去,会有人审问你。”
说完,他放下帘子,车厢内重新黑暗了下来,唯有马车仍在行驶,车厢起伏,能确定是在相对颠簸的道路上。
方世杰愣愣地跪坐其中,忽然松开双手,靠坐在铁笼角落,小脸凝重。
脑海中,回闪着对方话语中的几个关键词,以及手上那只有常年持握兵器,才会生出的老茧。
“抓我的是大周军方?”他心中一沉。
支持这个判断的理由有三。
第一:此人身上明显的行伍气息——区别于普通护卫、江湖武者,出身军中的悍卒气质独特,常人或许难以分辨,但对带兵打了一辈子仗的神皇而言,太过明显。
第二:此时大概是上午,那从阳光判断,车队已离开余杭,朝着东部行去,再结合护卫口中的“回去”、“审问”等词,很大可能,是前往军府。
第三:则是动机。
“难道说,是我在城中折腾的那些事,终于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恩,若是与我一般重新降临人世间的‘古人’不止一例,那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我那不成器的后代必然会有所察觉……派兵秘密搜捕不难理解。”
“唔,说起来,上次就有士兵将隔壁那个算命的租客抓走,又放了回来……也许就是因调查此事。”
方世杰心头一沉。
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这不是他设想的剧本!
“哐哐哐!”想了想,他再次扑出去,将手从笼子缝隙探出,猛砸车厢。
“你又闹什么?”
黑脸护卫第二次掀开帘子,语气充斥着不耐烦。
方世杰盯着他,表情严肃:
“你知道我是谁吗?”
乔庄成商队护卫的军卒怔了下,皱眉道:
“你想说什么?”
他有些烦躁,觉得这个小孩子有些古怪。
方世杰表情沉郁,突然气势一改,俯瞰军卒,道:
“我是大周初代神皇,我在余杭埋藏了一座军需宝库,其中财宝无数,但我现在困于这稚童躯壳,难以脱身,现在只要你悄悄将我救出,护送去阴阳学宫。待朕恢复真容,返回神都,取回帝位,必会封你做大东神将,执掌一方军政大权……”
黑脸军卒一脸懵逼,旋即冷笑道:
“装傻充愣没用,不想挨鞭子就给老子安分些!”
说着,他挥起拳头,作势要打,见小胖墩吓的跌坐回去,不禁哈哈大笑,重新放下的车帘。
这时候,车队前方有人走过来,交换替班:“队长叫你。”
黑脸军卒忙不迭走过去,抵达商队前头,看向扮做护卫队长的长官:
“头儿,什么事?”
伍长问道:“那小子折腾些什么?”
大周军制,五人为一伍。
大东军府继孙显祖率领的大股队伍失败,被监正截胡后,为避免引起其他势力注意,化整为零。
到处搜罗绑架疑似“重生者”,当然,这些低级军官没有资格知道这等秘密,只单纯听命行事。
“哦,没啥,就是装傻充愣,好像吓住了。”他不甚在意道。
伍长点了点头,叮嘱道:
“不要与目标多说话,缄默即可,谨慎一些。”
黑脸军卒迟疑道:
“伍长。一个小孩子不至于吧,也检查过了,莫说修行了,这等年岁,连武道都没可能掌握。会不会抓错人了……”
伍长摇头道:
“这不是你我该考虑的,去吧。”
……
为了低调行事,一行人混在商队中,速度自然不快,好在平安无事,中午的时候,车队停靠在路边做饭。
方世杰没资格下车,只能无助地坐在笼子里。
通过试探,他基本确定,这些下层士兵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时候竭力思考种种逃脱方案,可却都被一具年仅七岁的稚童躯体无情粉碎。
初代神皇惨笑一声,闭上了眼睛,心中怅然。
车厢外,负责近身看押的黑脸军卒匆匆吃了东西,一阵尿意盎然。
见车队原地停着,便迈开步子,急匆匆钻入一侧的密林。
放水完毕,用力抖了抖,转身刹那却只见一道黑影狠狠袭来。
“砰!”
季平安随手将这名军卒打晕,瞥了眼远处的车队,又看了看军卒衣衫上的尿液,微微皱眉。
略一思忖,将藏在手臂中的“黄金蛊”逼出,继而屈指一弹,将一条透明蛊虫打入军卒体内。
下一秒。
军卒悠悠转醒,下意识要大呼,却只见季平安微微一笑,便操控了对方的意识。
季平安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
大胆,何处妖人……黑脸军卒意识清醒,想要大骂,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开口答道:
“我隶大东军府,随队抓捕可疑之人……”
接着,他将如何在余杭城内调查,得知了方世杰的特殊,准备予以抓捕,对方恰好一头撞上的过程说了一番。
听得季平安一阵无语:
“好了,回到队伍里去,伺机将人带过来见我。”
你想得美……军卒心中反抗,却在蛊虫的影响下,仿佛分裂出了另外一个人格,遵从地系好裤子,返回了车队。
眼珠子乱转,有些焦躁。
商队人多眼杂,同时还有另外一名军卒在附近守着,他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更不知道季平安口中的“伺机”指代什么。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车队启动,再次上路,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商队前方的马匹嘶鸣惊叫,显示出极度不安。
按着佩刀的伍长耳朵敏锐竖起,听到前方森林传来一声弓响。
“嗡!”
一支蒙着淡淡荧光,竹子削成的箭矢破风而来,卷起狂风,群木摇曳。
身为修行武夫的伍长拔刀出鞘,力劈山河,刀尖喷吐气机,怒吼道:
“敌袭!”
队伍中的悍卒们脸色骤变,纷纷上前,其中一人对黑脸悍卒道:
“你守着目标,我去看看。”
“好!”
他下意识回答,然后眼瞅着商队大乱,大群护卫们娴熟地赶车,用车厢围成一个圈,作为抵挡外敌的圆阵。
他猛地抓起腰间的钥匙,掀开车帘,在初代神皇茫然懵逼的眼神中,捅开了铁锁,一把将小小的稚童拽了出去,压低声音:
“别吵,我带你离开。”
方世杰愣住,大喜过望,心想之前那一通试探性的忽悠,竟然真的有效果吗?
忙用力点头,捂住自己的嘴巴,任凭黑脸军卒将他夹在腋下。
在一片混乱中,借助马车的掩饰,夺路而逃。
循着蛊虫对“黄金蛊”的感应,沿着密林狂奔。
不…不要……伍长……人犯跑了……黑脸悍卒的“本体意识”疯狂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劫狱成功。
跑出数百米,他竭力操控身体减速,扭头往回一瞥,正看到远处一股强横刀光拔地而起,摧枯拉朽般,将整个商队吞没。
“……”黑脸悍卒愣了下,果断扭头,疯狂催促:
快跑,快跑!
心头骇然,不知道到底卷入了何种事件中。
……
回家的第九天,每天都在被催婚,状态奇差,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