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来自甘陇,其父马政也曾中过武举,授承节郎、京西北路武士教谕。
马扩来京应考自是效仿其父,胸怀报国之志。
听说王霖便是那最近声名鹊起的山东打虎英雄,自又重新见礼。
两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意,便去邻近酒楼吃了场酒才各自告别,相谈甚欢。
与马扩分手,王霖便沿繁华街巷信步而行,此时华灯初上,东京城内游人如织,人声鼎沸,好一番热闹盛景,他也想来一番夜游开封,体验下清明上河图的浮世绘。
相国寺斜后方有座三层高楼,雕梁画栋,名唤樊楼。
王霖走到近前略一打听,才知是一代名妓李师师的寓所,便忍不住停下脚步。
王霖自然想入内见识一二。
只是樊楼今夜突然关闭,门口还守着十几个彪形大汉,戒备森严。
王霖抬头望向这座楼的最高处,隐见某间幽室红烛高悬,人影婆娑,清雅的丝竹之音似有似无传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奢靡气息。
他默默心道:八成是宋徽宗赵佶来了。
关于赵佶和李师师的情事,几乎被当时或后世的野史、笔记小说写得泛滥成灾。
据说这位名妓艳压群芳,是文人雅士和达官贵人竞相追逐的对象,名动京城。
而皇帝赵佶居然也是她的座上宾,经常秘密出宫与其私会。甚至还说赵佶为此不惜代价,专门在皇宫和樊楼之间挖了条地道。
为了偷情大兴土木,这也没谁了,只有赵佶这货能干得出来。
当然,也可从另外一个侧面反映出李师师的魅力。
绝非后世那些单纯卖弄风骚的女网红可比。
见进不去樊楼,他便绕过樊楼继续往前闲逛,晃晃悠悠边看边走,不小心就拐进一条清幽街巷,迷失了路径。
月光如水,王霖摇头苦笑,正要尝试着看是否能够原路返回,却听街巷尽头处传来激烈的呼救声。
在这寂静的夜空下格外刺耳。
王霖毫不犹豫奔跑过去,这几乎是他上辈子作为刑警的本能反应了。
一座简朴的四合院门口。
七八个青衣家仆打扮的恶奴,包围起两个神色惶然的女子不让进门,另外一个二十来岁、油头粉面的白衫青年摇着画扇,慢条斯理道:“林娘子,我家衙内正在府中殷切等候,还请娘子不难为难我等。”
年长些的女子身着鹅黄色的大袖襦裙,上身还罩件绣着青竹暗纹的半臂,眉目如画,身材高挑。
她此刻咬牙坚决道:“陆平,清平世界,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当街强抢良人,是何道理?如此逼迫奴家,奴家宁死不从!”
陆平轻摇画扇淡道:“林娘子,那林冲已死,况那林冲薄情寡义将你休了,你与他早已恩断义绝,又何必为他独守闺房?不如改嫁给我家衙内,这一辈子可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奴无福高攀高衙内,还请放奴归家,否则奴便只能以死明志!”
陆平皱眉,挥挥手:“既然娘子不听陆某好言相劝,那也只能用强了。”
林娘子长袖一翻,纤纤玉手哆哆嗦嗦着亮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却义无反顾对准了自家咽喉。
……
王霖缓步走来,他耸耸肩道:“你们一群人欺负两个柔弱女子,脸不红么?”
陆平冷视王霖,傲然道:“高太尉府上办事,你这小厮,莫要多管闲事。否则丢了小命,可就冤屈死了。”
王霖摊摊手:“要打架么,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陆平勃然大怒。
作为高衙内的帮闲,虞侯陆谦的堂弟,他在这东京城内还从未见过敢管高太尉家事的人,这不知从哪冒出个不知眉眼高低的愣头青来,听口音不似汴梁人。
陆平跺跺脚,太尉府的家丁一哄而上。
王霖也懒得废话,直接用了武松的鸳鸯腿,轻描淡写就将这七八个家仆踢得鬼哭狼嚎,一一撂翻在地。
王霖清淡的目光望向陆平。
陆平身上冷汗直流,也不敢再撂狠话,直接带人鼠窜而去。
王霖拍拍手,林娘子和她的使女锦儿赶紧上前拜谢:“多谢小郎君搭救!”
王霖深望着柔柔弱弱却又仪态端庄的林娘子,心微感慨,刚来汴梁竟遇上了林冲的前妻,这位出场机会并不多的悲剧女子。
他拱手为礼:“林娘子客气,这事既然让在下撞上,自不能见死不救!”
林娘子敛衽一礼,却又清道:“奴家姓张,名贞娘,今夜天晚,多有不便,还请恩公留个名姓,待明日奴家好登门致谢!”
王霖笑笑,“在下王霖,山东清河县人,进京参加武科考试,些许小事,林……姑娘其实不必放在心上。但有一点,这高衙内的恶名在下略有耳闻,高家在东京权势遮天,这回他们没有达到目的,肯定不能善罢甘休,我建议你们立即早做打算,另寻个住处吧。”
“在下住在归元客栈,若有需要,可来客栈找我。”
王霖又向张贞娘主仆略一点头,就转身飘然而去。
使女锦儿心有余悸道:“娘子,人家说得对,高衙内肯定不会放过咱们,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张贞娘花容黯淡道:“锦儿,你我主仆二人是女流之辈,我父新亡,家中又无亲眷可以依靠,我们能逃到哪去?这天下之大,何处才是你我的栖身之所?”
锦儿也黯然不语。
两女进了院子,牢牢栓住门,锦儿却突然道:“娘子,我听说山东新近有个打虎英雄名叫王霖的,莫非便是刚才那小郎君?”
张贞娘幽幽一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目下你我主仆已经频临绝境……锦儿,家里尚有些财物,不如你速取了逃离东京,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免得陪着奴家就是死路一条。”
锦儿泪流满面:“娘子,锦儿哪也不去,我死也不跟娘子分开!”
张贞娘默然片刻,探手摸摸锦儿的发髻,就转身进屋。
屋内红烛摇曳,张贞娘心若死灰。
自打去年天降横祸,招惹上那高俅家的高衙内,噩梦就缠上了她。
林冲在刺配充军之前,给了她一纸休书。
她万万没想到,素来恩爱的夫君竟如此冷漠绝情。
聪慧如她心里明镜一般,林冲口口声声说不愿牵累她、怕误了她的青春,实际是想就此与自家永远做个切割,避免再被高俅势力所害,彻底绝了前途。
或担心自己逃不出高衙内魔掌,污了他林冲的名头!
夫妻数载,她至那一刻,其实才真正认清了林冲的真面目。
若林冲真是那血气冲天的豪杰,在她第一次被高衙内调戏时,他就不会“认得本管高衙内,先自手软了”。
若林冲又真能为了她不畏权贵,她便是一死全了名节,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