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并不在意韩治父子的态度,哪怕他们如今似有划清界限的架势。
但他今日来韩家行辞别礼,作为韩家二房,韩治父子竟借故离席,这对于王霖来说,不亚于一种羞辱。
王霖生气谈不上,但他却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吃屈的人,有些话喜欢说在当面。
划清界限可以,但日后有事,莫要再打着韩家亲戚的名义找上门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既生嫌隙,一别两宽。
韩治闻言一震,停下脚步道:“贤婿此言何意?”
韩科更是微微冷笑起来:“韩家永远都是韩家,不管有没有你这个妹夫在。王少师若以韩家孙女婿的身份来,我们高接远送,以礼相待,可王少师若倚仗权势、盛气凌人,请恕我们父子不吃这一套!”
齐国勃然大怒,拍桉而起:“韩治,思衡守礼,来韩家道别,你们何苦阴阳怪气、说话拿捏?简直岂有此理!”
若是平时,韩治父子还真畏惧齐国的公主身份。
可此刻他们料定王霖不会有好下场,倒台就在顷刻间,自然态度就硬了几分。
韩治拱手强笑:“叔父,殿下,我父子何曾阴阳怪气?再说王少师不过韩家的孙女婿,也就是晚辈,还要让小侄怎么做呢?对他卑躬屈膝么?”
“韩治,你……甚好!”齐国气得眯起了眼睛。
她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韩治竟然敢跟她顶撞。
王霖忍不住笑了,他起身抱拳拱手道:“祖母大人不必生气,趋吉避凶乃是人之本能,我能理解韩治叔父与韩科兄长的心思。”
“也好,诚如两位所言,我如今可谓是满朝皆敌,不但御史台言官视我为敌,连太子也与我生出嫌隙,不定哪天我就沦为阶下囚,远离我不受牵连,倒也属于人情之常。”
“两位好走,走好!”王霖冲韩治颔首一笑。
韩治父子冷哼一声,正待拂袖而去,却见厅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喊:“圣旨到!王霖接旨!”
说话间,入内侍省大押班黄坤高举圣旨缓步而入。
黄坤面带微笑,望向王霖:“使君接旨吧!”
两人是熟人,一看黄坤表情,王霖就知道自己的封赏下来了。
他缓缓跪倒在地:“臣王霖,接旨!”
他身后,韩家人包括韩治父子跪倒了一地,只有齐国公主作为皇族长辈,站在那里微微垂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渤海郡公、青来节度使王霖,忠君体国,勤于国事,为朕之门生,国之肱骨。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左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屡拯救朕躬、匡扶社稷于危难之时,荡平叛寇,明德有功,益显臣节。宜进兼检校太傅、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晋渤海郡王,食邑六千户。总领京东东路7州、2府军政,兼领伏虎军、神武军节度使。敕建开府青州、南京二处……钦此!”
韩家厅中鸦雀无声。
韩家人无比震撼,呼吸急促。
异姓封王!
圣旨明发中外,数十年来,王霖成为唯一一个在世异姓封王的大臣!
而且,加检校太傅头衔,总领京东东路军政大权,在南京建神武军,掌兵十五万,权力瞬时上升至巅峰,绝对位极人臣了。
大宋无人可及!
这等权势和圣卷,即便蔡京在世,也远远不及。
单以爵位而言,王霖此刻已经不亚于岐国公主,而再论权势,已非公主和普通的宗室王所能比拟。
齐国没有想到官家对王霖恩宠至此,竟一举封王了!
想起自家孙女已经是荣耀的郡王妃,一品诰命就在眼前,齐国狂喜过望。
韩嘉彦这一房再执掌韩家五十年,没有问题了!
黄坤轻笑道:“恭喜郡王爷!在下这就回宫交旨了,官家说了,请郡王爷明日入宫,官家将设宴为郡王爷送行!”
王霖拱手道:“多谢大押班,明日必有重谢!”
“郡王爷客气……告辞!”
王霖将黄坤一路送至厅口,黄坤就无论如何不让他再送了。毕竟现在王霖已是王爵,规矩摆在那里。
王霖回到厅中,齐国大笑道:“思衡,你如今已是王爵,请上座吧。”
王霖微微一笑:“爵位不当什么,我永远都是韩家的孙女婿,此处是家中,还是请祖母祖父大人上座!”
韩嘉彦两口子略谦让一会,还是回到自己的主位上。
但此刻,韩恕已经命下人将王霖的座椅往上挪了,基本与韩嘉彦夫妻平齐。
韩庭率韩家第三代躬身拜见,王霖笑吟吟逐个起身相扶。
就算是韩恕这些韩家的二代长辈,此刻望向王霖的目光中都含有浓烈的敬畏。
韩治父子站在厅中角落,面色煞白,走也不是,不走更难堪。
齐国兴高采烈地吩咐下人传告内院,让家中内卷一体闻听,与有荣焉。同时命人设宴,为王霖庆贺封王。
韩恕作为王霖的岳父,此刻眉开眼笑,心中喜悦溢于言表。有王霖在,韩家子弟的前途就变得一片光明。而他们这房的掌家之权,至少五十年内不会旁落了。
韩恕下意识扫了一眼进退两难的韩治父子。
他终归是敦厚宽容之人,又觉一家人不必闹得如此生分,便拱手笑着打圆场:“三弟,科儿,思衡封王,乃是我韩家的大事,也是喜事,今日设家宴予以庆贺,岂能少了你们这一房,还请入席吧。”
韩治面上浮起一抹无言的难堪来。
他万没想到,一个得罪了当朝储君的人,一个满朝文臣视为公敌的人,竟然被封王了!
这怎么可能?
官家疯了吗?
他面上犹豫一会,还是满脸堆笑上前来冲王霖大礼参拜道:“恭喜郡王爷!今日封王,我韩家与有荣焉!”
韩科也上前来拜了下去:“见过郡王爷!”
王霖起身避过,澹道:“实在不敢当两位大礼!”
韩嘉彦这边的二代三代们都冷笑着望着这对太过现实的二房父子,一言不发。
韩庭嘴角噙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来:看你们父子今日该如何收场?
韩治面色涨红,嘴角抽搐,懊悔不迭。
韩科心中除了羞愤之外,却是生出了几分恐惧。
官家对王霖如此信重,在这当朝,绝没有第二人。
不但封王还加了重权,又叠加兵权,这意味着在未来几十年中王霖将如日中天,无人能与之抗衡,即便是太子,恐怕也大有忌惮。
此时他似乎有些明了,为何王霖与太子反目,官家却更加恩宠了。
而此番父子俩有些沉不住气,得罪了王霖,日后怕……
韩科心中泛起一股寒气。
此时却听王霖冷道:“正如两位方才所言,有没有我,韩家始终都是韩家。但对于我来说,我只认一个视我如一家人的韩家,可共荣华富贵,也可共患难。而不是稍有不测,就要离我远去、甚至对我落井下石的韩家!”
“所以……两位还是请吧!”
王霖缓缓起身,身形挺拔如剑,气势直刺苍穹。
韩治冷汗如雨,韩科心惊胆战。
父子俩匆匆抱拳拱手,狼狈而去。
跨出厅口的那一刻,韩治脚步无比沉重,却只得长叹一声,硬着头皮走出去。
王霖清冷的目光从韩治父子背影上收回,又环视韩家众人。其实这番话他不光是说给韩治父子听得,也说给韩家这些人听。
荣辱与共才是亲戚。
否则还要这些作甚?
齐国微微一笑:“思衡,归座吧,今儿个是你,也是咱们韩家的大喜之日,你们这几个小辈,可是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王霖缓缓点头,归座。
此刻他眼前浮现起韩嫣那张明眸皓齿端宁贤淑的面孔,心头掠过一丝柔情。
……
东宫。
太子宾客马志远远远站在殿中一角。
赵桓面色阴沉,在殿中来回踱步,殿中的桉几、香炉、陈设诸物,已经被他掀翻了一地。
王霖封王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官家赵佶竟然背着他与朝臣议定此事,这表明了某种态度。
这种态度,对于朝臣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见赵桓渐渐平静下来,马志远轻道:“殿下,臣冒死进谏!”
赵桓无力挥挥手:“马卿,说罢。”
“臣素知殿下与王霖交好,关系甚笃,其实没有必要因些许小事闹成这般,不如……”
赵桓苦笑起来:“马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宫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王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二话不说就弃我而去。”
“本宫其实心如明镜,父皇故意设计撺掇我与王霖反目,甚至不惜调离张太尉来激怒我……所以,本宫与王霖注定只能敌对,而且此刻我表现得越加激烈,父皇就越放心,不然……”
赵桓叹息:“传我的口谕,东宫封闭,本宫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见外客了。”
马志远深望赵桓一眼,心头却是如释重负。
他总觉得这两日的赵桓表现得太过轻狂暴躁,原本赵桓不该是这样的人,现在看来,他与王霖反目的剧情,多半也有些演戏的成分。
但……马志远心中叹息,无论如何,太子少师王霖,已经一去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