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当然不会真的杖责赵构。
作为赵构的师傅,他是拥有管教权的。
但王霖将九皇子杖责三十的消息却是很快传得阖府皆知,韦莹听到女官肖岚来报,惊慌失措,立时带着肖岚闯进前院赵构的住处,却见赵构满面苦色趺坐在书桉之后,规规矩矩抄写孟子。
韦莹如释重负,颤声道:“我儿,渤海郡王为何要杖责于你?”
赵构起身施礼:“母妃,师傅只是吓唬我,没真的杖责于我,只不过……说是杖责可免,但要我闭门抄书三日!”
“如何?你因何触怒王爷?”韦莹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见他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赵构面色变幻:“朱伯材那混账东西,竟然真的将朱涟送进王府来,要给师傅当侍妾……简直岂有此理,我大宋皇家体面何存?”
韦莹呆了呆:“郡王爷收了?”
“收了,充为女官赞善,还给朱家人找了事做,给了庇护朱家的承诺,从今往后,在青州,没有人敢动朱家了。”赵构叹息道。
韦莹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来。
大宋皇家的体面?皇家还有什么体面?
官家的后宫中怨女无数,私通外男者何止被王霖揪出来的那三女……既然你已无心无力,为何不恩赦宫人出宫寻一条活路,难道我们这些女子就理当枯死深宫,为大宋皇家的体面埋葬么?
韦莹想起了王霖说过的关于赵佶的疾患。
“朱涟被太子厌弃,驱逐出宫,为世人所不容,也是个可怜人……构儿,你莫要因此就看轻人家,我想,你师傅不过是怜悯她的境遇罢了,你莫要多想。”
“哎,母妃呀,我没多想,更没轻视她……我不过是劝渤海郡王莫要沦于女色不可自拔……母妃,色是刮骨钢刀啊,他是何等英雄,为何偏偏就是好色……”
韦莹优雅的嘴角一抽。
“呸,你一个黄口孺子,岂敢大言不惭,本宫看罚你就对了!”
韦莹拂袖而去。
身后,赵构望着她离去的妩媚背影,面色极其复杂,极其复杂。
书房。
朱涟的枯败的脸色终有了一丝生机。
她跪拜在王霖的书桉一侧,轻轻为他研磨。
一名年轻的虎神卫进来跪拜在地报道:“王爷,查清了,目前有三名女官、两名太监与京师暗通消息,这是暂且不知是官家的人,还是太子赵桓的人。”
提及赵桓,王霖眼角的余光瞥见,朱涟的手微微一顿。
王霖冷冷一笑。
此番他封郡王,皇帝按照规制赐了一大群宫女太监来青州,他又不能不要。
还有韦莹来,也从宫里带来不少女官、宫女和太监。
王霖心知肚明,这些人当中肯定混进了赵佶或者赵桓乃至其他势力的耳目眼线。
“继续查,若是查明是官家的人,那么,送到赵枢府上去,这些尊贵的皇子皇女也得有人照顾不是?可若是查实为太子的人,杀无赦!”
“属下遵命!”
虎神卫去了,朱涟面色上起了一丝涟漪。
王霖静静望着她。
朱涟垂首不语。
“你若是还不死心,还对他抱有幻想,那就说明你真是蠢到家了。可若你是恨他,又大可不必。”
“你在我身边,他不敢再动你。我会护住你一世平安,安心就好。”
王霖缓缓起身,离开书房。
……
王霖去了李师师院落。
院中发现了韦莹的女官肖岚,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个不省心的蠢娘们儿,不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别苑,到处胡窜干么?该打!
肖岚见他面色不善,倒是想到了别处。
便有心想去劝韦妃赶紧走,免得搅了人家夫妻相聚的好事。
“拜见郡王爷!”肖岚施礼拜下。
王霖澹澹道:“不敢,你是韦妃娘娘身边的女官,我一个外臣,实在不敢当此大礼。”
肖岚面色一呆,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王霖,一时间有些畏惧,却不敢反驳,只默默退到一旁。
李师师和韦妃听到动静并肩出了花厅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王霖冷着脸望向韦莹,“娘娘日后要离开别苑,最好是先跟我府上女官说一声,不然,万一娘娘出了意外,让臣如何向官家交代?”
韦莹心头一跳,看出王霖的不满,却故作不知,笑道:“本宫今日本在别苑歇着,突然听说你要杖责构儿,本宫就吓了一跳,这才出来看看,半路上遇上师师妹妹,就在她这里坐了坐。”
三言两语就把她为何出现在李师师这边解释了个清清楚楚。
果然不愧是在后宫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呆了十几年的人。
王霖面色一缓。
“好了,师师妹妹,本宫就不打扰你和郡王爷团聚了。”韦莹斜眼瞥了王霖一眼,那股酸气扑面而来。
王霖突然道:“娘娘既然来了,不如再坐一会,听师师抚琴一曲?”
韦莹一怔,就被李师师笑吟吟拉起手来又进了厅去。
李师师混迹樊楼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何其高明,她猜出王霖与韦莹有话要谈,便唤使女取琴来,焚香,尔后屏气凝神抚起一曲广陵散。
悠扬起伏的琴音鸟鸟,回荡在厅间,又扩散于整个小院,王霖站在窗前,冷漠的目光投向站在天井中亭亭玉立的女官肖岚。
韦莹目光也投射过去,面上浮起一抹奇色。
她旋即有些羞恼,莫非他……竟看上了自己的贴身女官?
这怎么成,这是后宫正式册封的女官,实际上也等同于皇帝的后宫女子之一……构儿说得没错,果然是好色如命!
色狼……饥不择食……韦莹心中忿忿思忖道。
“前院与后宅相距甚远,我责罚九皇子也无几个人知晓,她如何知道还去撺掇你出来?”王霖澹澹道:“你长不长脑子啊?”
韦莹面色阴沉下去。
她只是关心则乱,没仔细想,可王霖这么一说,她马上就意识到问题很大。
“我让人查了,她与京师保持联络。只是暂时还不知她是官家的人,还是太子的人,从现在开始,你要仔细着,免得让她传出对你和赵构不利的消息去。”王霖低道。
“不用查了,直接诛之以绝后患!”韦莹冷道。
“那你日后如何向宫里交代?”
韦莹冷笑:“渤海郡王,事已至此,你觉得我日后还能回得去后宫么?你要觉得本宫碍眼,大可以在城外给本宫起座庵堂,本宫闭关礼佛便是!”
韦莹突然发作,拂袖而去。
那胸前丰盈和腰下翘臀勾勒起曼妙的弧线,着实勾魂摄魄。
王霖眸中掠过一抹笑意,这娘们看上去傻白甜,其实心里很有主张。估计此番回去,她会亲自料理了这女官肖岚了。
从后宫那种地方待久了的女人,尤其是还生下皇子的女人,岂能无些手段。
她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的一面,其实未尝不是刻意为之,当然也可能是真情流露。
一念及此,王霖稍稍有些懊悔。
似乎不该将韦莹安置在自己后宅,有这么个不安定分子活跃在自己的女人当中,谁知道会不会激起不该有的风波来。
但其实又不用多虑。
因为王霖知道她不敢触碰他的底线。
她心心念念的,无非还是给未来的赵构争取一线生机吧。
生而为母,天生则强。
李师师悄然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夫君,奴觉得这位韦妃娘娘心思活络,怕是不安寂寞呢。”
王霖轻轻一笑,转身抱住李师师,伏在她耳边道:“不管她,冬夜苦短,咱们先去安歇!”
李师师媚眼如丝,噗嗤一笑道:“夫君,人都说春宵苦短,哪里来的冬夜苦短?再说此刻天还未黑,你这么猴急干么?”
王霖将她横抱而起,大步走向卧房:“秋已尽,日犹长……不如随孤榻上眠,莫负良辰好时光。”
“哎呀呀,这分明是清照姐姐的词,好生意境的佳句,竟被你篡改来调戏奴家……”
隔壁院落。
李清照裹着厚重裘皮披风,独自在院中清扫一地落叶。
寒风拂过,从她雪白长颈的缝隙间掠进,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使女兰儿急匆匆从院外跑进来,不由急道:“娘子,这些粗活由婢子来做便是,娘子身子娇弱,赶紧回房去歇着!”
兰儿就来夺扫把。
李清照微微一笑:“我平时做些杂务,也能活动下身子,有好处。再说我不过是王府一女官,又是府上的贵人,就咱们主婢两个住在这,你干我干都是一般。”
兰儿叹息:“娘子啊,其实夫人问过好几回了,要给咱们这院子添几个粗使丫头,可娘子总是不肯!娘子何必这么苦了自己?”
李清照站直身子肃然道:“兰儿,你且记住,我们不是这府里的主子,凭什么让人家当主子来伺候?没有这个道理的……人要自重,否则就会被人看轻。”
兰儿幽幽叹息,都囔道:“娘子这么好的才情,这么好的容貌,当个主子又能如何?这郡王爷也是的,都回来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