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摆摆手,“莫说这些。小乙,即刻传命,明日一早,孤自率关胜神武军押运财帛诸物由水路返京。”
燕青还待再劝,见王霖面色冷漠,就不敢再说半句了。
好在他知道王霖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心中尽管焦灼,却也并不认为王霖会不顾身家性命,直接往人家的陷阱里跳。
“虎神卫目前统共有多少人?”
“回王爷,除却在各地布置的人手,虎神卫目前差不多能调集的人手有七千五百余人,除在江南的这三千,还有两千隐在东京,近三千在青州按兵不动。”燕青躬身道。
“各地人手不动,要保证信息畅通,小乙,此事非常重要,孤几乎是把身家性命都交在你的手上了。”
燕青轰然拜倒在地,泪流满面:“王爷对小乙信重有加,小乙自当日起,就起誓为王爷效死命,若违背誓言,必五雷轰顶而死!”
“你我兄弟一场,何必说这些死不死的话……小乙,孤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否则这两年来,也不会让你一直随在我身边了。”
“孤是什么人,相信小乙看得透彻。孤素来都是人不负我,我不负人,孤总得为你我兄弟将来谋一条长久之路,最重要的是,要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小乙啊,这种时刻忧心忡忡,提心吊胆,性命由他人掌握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哇。”
王霖后面还有两句话“人若负我,我定百倍还之”,并未说出口来。
燕青眸光透亮。
他终于听到了王霖今日吐露一丝心声了。
“末将当为王爷效死!”
“又来了,你我目前还不至于沦落到这般要死要活的地步,起来起来!”
王霖笑吟吟将燕青扶起来:“小乙,人与人的信任,也不是凭空来的,而是长时间相处、互相磨合,才逐渐建立培养起来的。”
“在孤麾下,唯有你与岳飞,是我最值得信任之人。”
“小乙,即刻传讯,命可调动的虎神卫全数潜入京师,越快越好,孤会在船上慢吞吞走,给你留出足够的时间。”
燕青大喜,王霖能有如此动作,说明他要反制和破局了。
……
大宋宣和二年,二月初五。
黎明的曙光升腾,王霖率军离开杭州。
当下宋朝的运河系统是漕运的主要渠道,关乎国计民生。
其实主要就是三大块,一块属江南运河,也叫扬楚运河,贯穿着江南两浙两淮的密集水路,而由此进入汴渠,再经广济河,由山东的曹州、东平府直抵东京。
“唯汴水横亘中国,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
“汴河岁运江、淮米五、七百万斛。”
王霖前世读宋史,看过上述记载。
一条宽阔的指挥座船,率领着绵延数十里河面的运兵船队,沿着广阔的运河徐徐北上,自然沿途引起了不少地方官的高度关注。
不少在沿途码头拜谒求见的地方官,王霖却一直没有下船,谁都不见。
船队慢吞吞在运河上行进着,王霖每日间除了读书,就是坐在船板上眺望运河两岸的风景。
直至二月二十五日,船队抵达运河东平府段,燕青送来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
东京。
王霖奉诏,由水路返京的消息其实早就传进京来。
观文殿大学士、少宰吴敏府。
御史大夫董启亮率御史台言官十余人,及各部文臣数十人求见吴敏。
吴敏在府中正厅会见了这群已经纠缠了数日的朝中文臣。
他望着厅中众人,心中叹息,这些人囊括了三省六部的要害职位,相当于半个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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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反复上奏弹劾王霖,最近因为王霖即将返京,而达到高、潮。
董启亮道:“吴相,为大宋江山社稷计,还请吴相为吾辈之首,劝谏官家,尽快将那王霖罢权问罪,依律裁处。”
吴敏叹息一声:“诸位,渤海郡王有大功于社稷,先后数次平叛救驾,此番又有宁定江南之功,单凭一些个捕风捉影的事,就要将之问罪,是否有些太荒诞了些?”
董启亮道:“吴相,某不否认,王霖累立大功,否则也不可能封了异姓王。但,他祸乱宫闱,苛虐皇子,目无君上,拥兵自重,滥权妄为,已成朝中大患,此时若不铲除,将来必养虎为患!”
户部侍郎龚其昌也出列激动道:“吴相,此人为幸进之臣,仰仗官家恩宠,暴虐无比,累次诛杀我辈文臣,枉顾朝廷律法,此番在杭州,两浙路钱钟书纵然有罪,为何不移交有司议罪,他一个藩镇,竟擅自诛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兵部郎中痛哭流涕道:“吴相啊,我大宋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曾几何时,却出了个将我辈文臣当成土鸡瓦狗肆意宰割的暴虐武将,长期以往,我朝中文臣如何自处?朝廷体面何存?”
一时群情鼎沸。
吴敏默然不语。
他知道这些人中,只有极少数是出自公心。
更多人是各怀鬼胎,还有不少是江南盐商蓄养的代理人。
种师中府。
太子赵桓的车驾公开驶来,赵桓下了车,也大摇大摆进入,与前来迎接的种师中并肩进了种府。
到了这个关头,朝中、京中局势愈加明朗。
既然已经铁了心要走最后一步,先扳倒王霖,后逼赵佶退位,赵桓和种师中已经谋划多时,再无任何遮掩之处了。
其实也串联得差不多了。
除李纲之外,包括吴敏在内,都站在了赵桓一边。
赵桓不及坐定,就急急道:“种相公,王霖已至山东境内,他该不会改道回青来了吧?”
种师中摇头道:“不,殿下勿忧,王霖会进京。其一,他自恃官家宠信,有恃无恐。其二,他不敢抗旨,一旦抗旨,河北军即刻东进,他此时起兵谋反,一无大义,二无准备,必是败局。”
“最重要的是,他在京里还有牵挂的人啊。”
赵桓眉梢一挑:“茂德?”
种师中缓缓点头:“然也。听闻这王霖是个多情种子,他与茂德帝姬情投意合,怕不会将茂德置之不顾。还有韩家。”
赵桓笑了:“倒也是,这厮好色得紧……就连本宫那弃妇,他都不肯放过……”
“问题在于官家,官家是否会准了朝中弹劾,同意将那王霖圈禁在京,这才是关键。”
种师中面目凝重:“一个无职无权的伏虎神将,其实就不足为虑了。到时候,就不需要殿下再出手,就是朝中这些文臣,不会放过他的。”
赵桓哈哈大笑:“正是如此。朝中至少有半数朝臣,恨不能将其杀之而后快,说起来,王霖也是为了父皇,才生生将自己熬成了孤臣,没想到,最能护住他的父皇,此刻也是慢慢吃不住劲了呐。”
“不过,种相公,王霖此人本宫深知,他向来手段狠辣,城府深沉,他不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还是要做好完全准备才是。”
种师中笑了笑:“殿下,他所依仗者无非青州那十万伏虎军,可伏虎军是官军,毕竟不是他王霖的私军,他若造反,诸军未必会从之,关键是,臣已经在他麾下埋下了几颗钉子……”
“至于京中,三万禁军尽在臣之掌控之中,自前日起,臣已经悉数将禁军调入三大营,令命荥阳的淮北军调三万来协防京师,其余堵塞南京神武军余部的进军路经。”
“单凭王霖麾下这数千刚成军、不足半年的神武军,他在京师翻腾不起大浪来,殿下放心便是。”
种师中微笑不语,这一刻,他自觉大势在我,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延福宫。
李纲晃着苍首,匆匆进了赵佶的御书房。
他不得不进宫来面圣,做最后的努力。
王霖危在旦夕,他不忍见一位当世神将,大宋朝廷的干国栋梁,如此毁在一群食古不化的迂腐之臣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路野心家的手里。
“老臣拜见官家,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佶目光复杂,示意黄坤搀扶起李纲来。
“李相这般年纪,赐座吧。”
李纲不肯归座,躬身慨然道:“臣奏官家,渤海郡王有大功于社稷,此次又宁定江南肃贪有功,若轻易以莫须有之罪诛杀功臣,怕是大宋江山不稳呐。”
赵佶沉默下去。
良久才道:“李相,朕从未想过要杀王霖,朕也绝不信王霖会反,甚至前些日子还想着待王霖回京,再予封赏。”
“但现在的局面,不是朕要动王霖,是太子和种师中,还有朝臣要杀王霖,大势滚滚,朕能奈何?”
“若是朕反对,怕是他们也要除了朕吧?”
李纲叹息,与赵佶对面相视,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李纲是想说,你这个皇帝作出的最大的一记损招,就是调张叔夜出京,而将西军的种师中调入京师来掌了兵权。
赵佶又何尝不悔,他怎想到,种师中与赵桓勾结已久了呢。
谁又能想到,对赵宋忠诚不二的种家人,竟也会私下勾连太子,起了叵测的心思。
若是张叔夜在,哪怕他再是太子党,也绝不会不顾大局,朝王霖下手。
可惜,赵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为时已晚。
李纲心中长叹一声,感觉浑身乏力,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