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家无长辈,孔琳自然不需要给长辈斟茶。
只是随着王霖去韩嫣别苑与诸女相见。
孔琳容颜清绝,世家闺秀,又知书识礼,气质优雅,她有心交好,很快就与众女熟络起来。
王霖就当着众女的面拆开了赵佶昨日送来的密匣,也就是他赐给王霖和孔琳的新婚礼物。
这是王霖此番收的唯一一份礼。
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封橙黄色绸缎诏书。
王霖翻看一下,目光所及,面色顿凝沉下来。
竟是禅位诏书!
“咨尔燕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宋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金虏肆逆,宇内颠覆。
赖燕王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
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
皇灵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于戏!
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只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这封诏书妥妥精美的瘦金体,一看就是赵佶亲笔所写。
见王霖面色阴沉下来,赵福金心头略有所感,凑来一看,也是俏面骤变。
她嘴角哆嗦着,浑身有些发冷。
虽然早有些许思想准备,但终于到了这一天了么?
可她旋即觉得有些不对劲。
父皇选择在王霖与孔家联姻刚上了儒教大宗师的尊号时,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写了禅位诏书,要行禅让之事,怕是别有居心。
想起自家这位父皇的一贯品性,赵福金的瓜子脸上浮起一抹尴尬之色。
众女也来观看诏书,面色均复杂难言。
自家相公登基称帝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现在的时机似乎不妥。
赵福金扭头望向王霖。
她心中忖道:夫君会顺水推舟,趁势而上吗?
她倒是并不担心王霖上位后会对皇宋斩尽杀绝。
没有必要。
王霖沉吟不语。
此刻搞出一道禅位诏书来,除了反映出此刻赵佶内心的惶恐不安情绪之外,大抵怕还是为了试探他。
换言之,赵佶想要王霖给出一个郑重的承诺:只要他还活着,不篡宋。
当然,永不篡宋是最好了。
并非真的想禅位于他。
否则他就不会以送礼的形式送来这么一封诏书。
而是召集文武大臣,展开朝议,尔后为王霖上尊号,改朝换代即皇帝位。
对于王霖来说,目下抗金大业为主,篡宋之事并非良机。
况且,一个刚被尊位儒教大宗师的人,昨日登上圣坛,今日便接受大宋皇帝禅让,篡宋而代之?
清史上会留下咄咄骂名。
见众女都在紧盯着他,王霖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早就昭告天下,我,不会篡宋。”
赵福金闻言如释重负。
自家相公心意不改,抱负不变。
他的确不会篡宋——因为他要开疆辟土,建立不朽伟业,恢复汉唐版图,尔后,大好山河,再自取之!
在未来王霖的帝业宏图中,现在的宋国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请太子来,也请嘉德、安德、崇德、柔福等……诸位殿下来。”王霖缓缓道。
此时赵构还在燕王府,昨日婚礼他代表皇室全程参与。此刻他正在韦莹的别苑中补觉,听闻王霖有情,也不敢怠慢,立时就去了前庭中枢书房。
让赵构感觉意外的是,王霖的中枢书房中,已经坐满了他的兄弟姐妹们。
赵福金。
崇德帝姬。
嘉德帝姬赵玉盘。
安德帝姬赵金罗。
柔福帝姬赵嬛嬛。
还有赵佶的几个幼子,幼女。
如果再加上韦莹,朱涟,郭媛。
目下与燕王关系密切的皇族中人基本都在此处了。
见王霖面色凝定,而赵福金等女都面上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伤感和茫然,赵构心中一顿,赶紧上前拱手道:“师傅。”
王霖挥挥手,他径自坐在了韦莹身侧。
王霖将手中赵佶的禅位诏书递给了赵构。
赵构草草看完,面色苍白。他面色微微呆滞片刻,起身颤声道:“父皇这是……不知师傅召构儿过来,是……”
赵构心中非常忐忑不安。
若是赵佶禅位给了王霖,王霖登基称帝,他这个所谓的一国之储君就不复存在。
虽然明知道结果……但想起赵宋皇族现在就要退出权力舞台,失去皇族的桂冠,他心中还是充满着巨大的失落,无尽的茫然。
以及莫名的愤怒!
父皇何以如此?
王霖明明已经声明他暂不会篡宋,父皇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他考虑过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一大群皇子皇女的处境吗?
赵构面色青红不定。
两只手缩在宽大的袍袖中,紧攥成拳,牙关紧咬。
王霖扫赵构一眼:“太子,你以为,我该如何?”
赵构面色难堪,扭头望向了赵福金,见赵福金与赵玉盘低头沉吟不语,略一犹豫道:“师傅不是说过,不会篡宋?”
赵构此言一出,赵佶的皇子皇女们都一股脑望向王霖。
朱涟在旁看得幽幽一叹。
从她本心来说,她恨不能让王霖即刻称帝,翻过大宋这一篇去。她对大宋皇族,如今可是没有半点的好感。
作为前肃王妃,郭媛与朱涟的心态略相似。
两女自然是牢牢站在王霖的立场上。
王霖轻轻一笑:“没错,我是说过这话。但是现在官家一意孤行,我又能如何?”
赵构叹了口气,声音里都带出了几分哭腔:“不然师傅就顺应父皇之意,登基称帝吧。只是请师傅看在你我师徒一场,还有茂德姐姐的份上,给我们留一条活路,成吗?”
赵构此话一出,除赵福金和赵玉盘外,崇德、柔福、安德及几个年幼的皇子皇女都哀声哽咽起来。
尤其崇德,渐渐痛哭失声。
她心里幽怨自苦得紧,王霖宁肯与孔家一个陌生的女子联姻,也不肯接纳她……如今大宋讲亡,如她这般无权无势无有倚靠的帝姬,又将何以为生?
王霖莫名叹了口气。
“请诸位殿下过来,主要是想与大家说几句心里话。不管你们怎么想,但在我心里,我还是将你们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
包括官家和当下这些朝臣,以及大宋子民,我都想竭尽全力护住所有人,不要蒙受异族的凌辱。
将来时机成熟,我或会称帝,但我之江山,绝非篡宋而来,而是开疆辟土,大好山河,吾自取之!
但,与金虏相抗,金虏国运正盛,未来还是存在一定的变数。若将来,万一我败于金人之手,构儿,我希望你能顶天立地,撑起残破山河,率汉人衣冠南渡,纵然偏安一隅,总也是会保住半壁江山。
你,是我的后手,也是我为汉人衣冠留下的火种。”
王霖深沉道:“至于我的家眷子女,我会提前安置,总能保全。”
赵构眸光一亮:“师傅?”
王霖深望着赵构。
没错,赵构是他的后手。
作为穿越者,王霖纵有把握彻底改变历史的大势——金灭北宋,这便是历史本原的轨迹,但本着稳妥起见,他也会留下后手。
而赵构的南宋便是。
所以至今为止,他并没有掳夺赵构的气运。
赵福金等女凝望着王霖,眸光各异,她们均没想到王霖会考虑这么深远,甚至将赵构列为了万不得已的接班人和汉人衣冠的火种来进行培养。
王霖又沉声道:“官家目下已无心国政,一门心思苟安保全荣华富贵,所以他小动作不断。我再三考虑,我在河北坐镇抗金,若朝中再起内讧,实是祸非福。
因此,既然官家旨意要禅位,那么,构儿你不妨挺身而出,撑起大宋朝廷来。
我意,另立新君,由太子登基称帝,诸位以为然否?”
一道惊雷在赵构及诸皇女皇子心间炸响!
赵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面色涨红:“师傅,我成么?”
“匹夫也有报国之责,何况你为赵宋太子!”王霖断然道:“你若是畏缩不前,也可,便随官家去江南苟安,至少能保一世富贵。但你我师徒缘分,便尽了。”
赵构面色涨得血一样红,骤然间像是打了鸡血。
他知道自己纵然继位,日后也需让位给师傅王霖,但就算是一个过度,他也愿意坐上那把椅子,当一二年皇帝过过瘾!
“师傅,孤当仁不让!”赵构脱口而出。
他旋即又小心翼翼追加了一句:“日后,孤会将皇位禅让给师傅的……”
“构儿,这天下之大,超乎你的想象。你若能陪为师征伐天下,建立不朽功勋,恢复我汉唐山河……日后,总少不了你一个皇帝坐!”
王霖霍然起身,指着挂在南墙上的舆图,又道:“我会进宫与官家商议,暂先交由你来监国。待益王赵棫、莘王赵植从封地返回京师,安置妥当,便由你继位称帝!”
王霖说得是当初赵佶安排出去的另外两枚棋子,皇八子和皇十二子。
若不把这两人弄回京来,必定会被人所乘,成为赵构继位成宋钦宗的重大障碍和日后国家割据内乱的重要隐患!
赵构焉能不懂这些,听王霖居然连这些都为他考虑周全,他心中情怀激荡,泣不成声。
韦莹俏面也是神色震动,美眸中的感动之色溢于言表。
王霖望着赵构,缓缓点头。
他心中早有定计。
至于日后赵构会不会失控,这种可能性是绝不存在的。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要想坐稳皇位,唯一的指望就是王霖。
至于京师,若无他点头,一只鸟都飞不起来。
再说他随时可以掳夺了赵构的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