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家造反之意似乎昭然若揭了。
西军大军齐出,燕青面色骤变,立时从怀中掏出一枚火箭,冲天燃起。
王霖静静凝望着数万西军的来路,眉头紧蹙。
竟真的反了?
他并不认为种师道能成事。
虎神卫万骑,岳飞的五万,还有索超的三万,韩世忠的两万,十一万东军精锐三面包围,种家军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
王霖不信种师道领军一生,看不透这点。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是铤而走险,还是昏了头了?
或者,被种家子弟裹夹而无奈为之?
马雄心头振奋,他回头望着西军主力的渐行渐近,心中对于王霖的畏惧感瞬时消散,他转身就跑。
王霖嘴角冷漠,再次反手搭弓引箭,嗖一箭射出,贯穿马雄咽喉。
血气喷溅,马雄手捂创口蹭蹭后退几步,然后轰然倒下。
韩世忠麾下中军官令旗飘扬,韩世忠所部也即刻全体调动列阵以待。
天地间北风呼啸,一片苍茫肃杀之气,最后一抹残阳坠落,夜幕渐临。
王霖横枪立马,位于阵前。
两军火把熊熊,明如白昼。
韩世忠怒吼道:“种浩,尔等竟敢不经大帅军令,便擅自出兵,意欲反耶?”
种浩在马上慨然道:“吾辈出兵,是想当面问一问燕王,何以要逼迫我西军至此,何以要将我种家赶尽杀绝!
今日之事,若燕王处说不明白,我等当南下去京师伐那登闻鼓,为我种家军鸣冤!某就不信,这煌煌大宋,就没一个说理的地方!”
王霖奇道:“孤什么时候要将你种家赶尽杀绝了?就因为孤让你们西军清查空饷吗?”
种浩冷笑道:“空饷之事,历年积弊,全军皆有,非我种家军之所为。燕王明着查空饷,实则是拿我种家开刀,公报私仇罢了。”
王霖呵呵笑了:“种浩,孤实在是很好奇,就凭你这区区三万兵马,就敢在此与我讨价还价……你该不会以为,我东军数十万大军在此,都是摆设吧?”
“种师道何在?”
种浩凛然:“此事与我父无关,也与种家其他人无关。”
“好一个与种师道无关……没有种师道的虎符,你能调动大军?种浩,你们种家人搞这套欲盖弥彰的把戏,是不是太幼稚了些?”
种浩仰天大笑:“吾辈万不得已以兵谏求生存,仅此而已。燕王,你若不能给我西军留条生路,那我等便只能死战,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忍辱偷生!”
“兵谏……”王霖冷冷一笑,讥讽道:“利用朝廷之兵马公器,扞卫种家之私利?”
王霖突然放声高呼用上了虎啸技能:“汝等众军,可知种家喝兵血、吃空饷历百余年,已为天下巨富?
私自动兵,便为谋反,当诛九族!汝等都为朝廷西军精锐,难道就甘心从贼,不但搭上自己性命,还要殃及妻儿老小乎?”
王霖的这番话震荡军阵,自然极为动摇西军军心。
毕竟以西军这点兵马与王霖和二十五万东军为敌,明摆着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虽然西军阵型不乱,但军卒心中已经生出别的想法。
种浩今日铤而走险,自然不可能因为王霖的一两句话就偃旗息鼓,他高举手中令旗,调动三路西军掩杀向韩世忠的两万东军。
种家人自然知道王霖提前设置三路大军合围西军,他们如今只能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冲溃韩世忠的军阵,尔后在最短的时间内甩开真定战场,南下奔川蜀,投奔皇八子赵棫。
之前种师道曾收到唐恪和耿南仲的密函。
所以才定下这般以哗变为借口,趁机兜头南逃,与唐恪和耿南仲等人一起拥立皇八子赵棫为帝的计策。
然而,种浩等千算万算,算错了东军的实际战力和王霖不惜一切拿下西军的决心。
这个寒冷的除夕之夜,真定府城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城中正在团圆守岁的百姓大惊失色,纷纷奔出家门,茫然不知所措。
险些以为是金人再次入侵了。
三路西军与韩世忠所部兵马稍一缠上,还未来得及突围,后路就已经被岳飞在左、索超在右,还有虎神卫万骑,堵了个水泄不通。
……
西军营地。
吴玠吴嶙、折可求姚古等西军诸将见剧变陡生,再也按捺不住,点起各自亲兵数百人,直冲种师道的中军大帐。
作为军将,坐以待变,袖手旁观,其罪不小。
种师道的中军大帐被硕果仅存的一千西军死死围困。
吴玠吴嶙等率亲军奋力冲杀,将西军杀溃,冲进帐中这才发现,原来种师道及部分种家子弟种勇、种溪、种甘,还有曹平、杨可世等种师道麾下大将都被牢牢捆缚住,口中塞着麻布。
吴玠上前一刀斩断捆缚种师道的绳索,顺势扯落种师道口中之布,急急道:“老种相公,你可知种浩等已擅自率西军倾巢而出,与东军所部正战在一处,此刻至少有十万大军合围西军……”
种师道苍首颤抖,面色苍白。
吴嶙皱眉道:“老种相公,何以湖涂至斯,挑起我军内战,损伤者都为朝廷精锐,若是数万西军因此尽皆折损于此,老种相公日后有何面目见泉下的列祖列宗?”
折可求和姚古也拱手,痛哭流涕道:“老种相公,此刻当由相公出马,消弭战祸,拯救我西军将士啊!”
种师道浑身抖颤,仰天发出一声无奈的悲呼:“我种家生此孽障不孝子孙,率军反叛,败坏我种家百年清誉,真是死不足惜!”
……
尽管种师道带人亲临战阵,以个人威望镇压西军,叫停了这场突兀其来的内战,但经此,西军折损两三千人,而东军也伤亡过千,主要以韩世忠所部为主。
实际若是种师道再晚出现一个时辰,这三万西军就会被就地剿灭大半。
新年正旦的曙光即将划破深沉夜幕。
大元帅府。
王霖聚众点将。
诸将分列两班,种浩、种为、郭顺三人跪在帅桉之下,种师道也率种家子弟自缚,跪在堂中。
没有一个人敢出口为种家求情。
王霖面色澹漠,沉吟不语。
他在斟酌,种师道这回到底是苦肉计,还是当真为种浩三人自作主张。
若种浩功成,种师道及部分种家子弟至多被夺去兵权,但还可保住性命,也不会伤及整个种家的名声。
毕竟反叛的是种家的少数子弟。
而将来若是皇八子赵棫登位,种家自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王霖认为前者的概率还是蛮高的。
只是大概种师道和种家人没有想到的是,种浩裹夹西军南逃的目的没有达成,他这才不得不出面,保全种家多数子弟的性命。
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在于,经此,这两万多西军,王霖是断然不可能再交在种家人的手上了。
王霖深沉的目光环视西军诸将,从折可求、姚古、曹平、杨可世四人身上掠过。
折可求是折家的人。
曹平为曹家人。
杨可世祖上也是大宋名门,鼎鼎大名的杨家将。
均为大宋武勋之后。
上述四人心中激动难耐。
此时形势明摆着了,种家会被举族拿下,而取而代之的统兵主将,为了确保西军内部稳定,燕王有可能会从他们四人中选择其一上位。
四人的资历、战功都差不多。
王霖思量再三,心中拿定了主意。
王霖目光锋锐,澹然道:“老种相公,你子种浩、你侄孙种为、你部将郭顺三人擅自调兵谋反,其罪当诛,我要杀此三人正军纪,你可心服?”
种浩三人早萌死志,也知不可幸免,闻言倒也没有惺惺作态引人嗤笑。
种师道苍发微颤:“我种家出此孽障,触犯军法,自当以军法从事,老朽心服口服。我种家除此三人外的14人,都任由燕王处置!”
“呵呵……”王霖澹然一笑:“念在种家有功于国的份上,此事孤就不行那株连之法了。
但种老相公,经此一来,你种家人实不能再在西军为将了,孤意,汝等自行辞去军职,返乡归隐如何?孤给你种家留个体面。”
种师道老泪纵横,知道今日便是种家军土崩瓦解之日,到此刻,再无任何反弹的余地,只能认命保命。
种家人被带出帅府。
王霖环视诸将,沉声道:“西军不可一日无将,孤今日便会上奏朝廷,暂以折可求为顺安军节度使,统率原种师道所部西军,姚古为节度副使和霸州观察使。”
折可求和姚古大喜,赶紧出班拱手拜谢:“谢王爷提携,末将遵命!”
“这支西军桀骜不驯,战斗力也只算一般。两位,孤希望你们能勠力同心,管好这支军马,不要再生事端。”
“敢不为王爷效死命!”
王霖眸光深沉:“吃空饷、喝兵血的事,以后不能做了。但是请两位放心,汝等为国出力,无论朝廷,还是大宋子民,都不会让在前线流血牺牲的将士吃亏。”
折可求和姚古深躬一礼:“末将等自当唯王爷之命是从!”
……
燕青陪王霖回归王府,路上,燕青轻笑道:“末将本来还以为王爷会以刘光世取种师道而代之。”
王霖摇摇头:“不可。刘延庆坐镇河东西军,若再让刘光世独掌种师道所部西军,未来刘家就是第二个种家,危害甚远,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