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澈这回答,侍人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苏澈的身份,外界暂时没人知道,但是曲家内部,风言风语倒是传扬了不少。
再加上这两日,苏澈和大小姐曲婷出双入对,如此一来,苏澈究竟是谁,大家也都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但这事儿多少有些玩笑了。而且是个大玩笑。
毕竟曲家和史家二十年的婚约,大小姐曲婷是要嫁给史家二世子史汾阳的,这事儿整个燕京人尽皆知。
如今半路杀出了这么一个程咬金出来,谁会认他苏澈是曲家未来的女婿?希望不大!甚至,所有人都觉得,不久的将来,瞒不住的时候,这苏公子,只能变成史家的刀下之魂!
一个将死之人,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再者说了,这身份本就够名不正言不顺的了。
偏偏这个苏澈,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实话说,侍人都有些接受不了。
要不然她也不敢就这么明白白的问苏澈“什么时候回来”这种问题。
侍人原本打算转身离去。
转念又道:“苏公子……我提醒您一句,闻先生在曲家,素有半个家主的地位,就算是二家主虎爷,都要给三分面子的……”
“哦,是么?”
苏澈点点头:“我不去书香阁,就是不给他面子了?”
“那倒不是。”
侍人摇头:“只是……闻先生一大早就过来,您却没起床,闻先生也没打扰您,而是留了话。如此一来,想必是有要紧事要找苏公子您了,您如果真的要一走大半天,说不定会耽误了大事啊……”
“呵呵……大事。”
于苏澈而言,燕京曲家算的了什么呢?
就算是燕京六大世家,三个老牌世家,真正传承两百年的世家,苏澈也是不惧的。
他们能比得上国医圣手苏澈?能比得上将星传奇苏澈?
当年尉迟家为请苏澈出手,尉迟家主曾三跪九叩请苏澈施针!如此地位,倘若尉迟家知道苏澈已然回到燕京,恐怕早就登门曲家了!
当然,整个燕京现在没人知道苏澈还活着……这登门曲家的画面,自然也不会有了。
……
如今苏澈来到曲家,一来给曲婷一个交代,二来以曲家女婿的身份作为掩饰,从今日起,开始彻查三年前惨案,给那些死在炮弹里的八位兄弟一个交代,揪出幕后黑手,以上二者才是目的,后者更是重中之重!!
至于曲家……苏澈若想帮曲家,实在是不难!
他若亮明身份,几大世家不说争相巴结,曲家扶摇直上是必然。
就算是不亮明身份,要帮助曲家也易如反掌。
区区一个史家的刁难或是报复,还真不是多大点事。
只是曲家暂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罢了。
苏澈道:“唯恐耽误大事,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代传闻先生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闻先生不曾说过什么。”侍人躬身说道。
“哦……那也就是说,你算假传圣旨?”
“不是不是,苏公子……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
“好心提醒……”苏澈再问:“那就算是你想要替主子分忧,对吧?”
“毕竟,闻先生说什么做什么,一般情况下,都是家主的意思……所以我担心闻先生可能是有要事相商……”侍人说道。
苏澈挥手:“若是有要事相商,就更不该你妄加猜测了,曲家自有家规门法,你说是吗?!”
“这……这。”
侍人原以为苏澈只是一个江南小厮,便自恃自己在曲家多年,宰相门前七品官想要多说两句,没想到这个江南来的苏公子心思清明逻辑清晰,顿时就被削去了气焰。
“对不起苏公子,我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去吧。照实说便是。”
“谢谢苏公子宽宏大量,我这就去为您准备衣物……”
“嗯,谢谢。”
……
今日,苏澈打算去静安陵公墓,去看望宁长枪。
昔日兵者,为国捐躯,长埋于地下,仇恨未消。
他要辟谷不食,更要沐浴更衣。
那侍人察觉到苏澈并不好惹,一刻钟之后还是端来了一份早餐和干净的衣物。
衣服是黑色的长款过膝风衣,很厚实,材料质地都不错。
“这衣服不错。”苏澈说:“有心了。”
“这是大小姐为您准备的……”侍人说:“大小姐特别交代。”
“原来如此。”
苏澈接过衣物:“早餐就不用了,拿回去吧。”
侍人不敢多嘴,又说:“苏公子,大小姐问您,今日出行是要去哪儿,是否要备车?是否需要她与您同行?”
“什么都不用,你下去吧。”
“好。”
苏澈回到房间,穿好了衣服,徒步离开了曲家庄园。
曲婷站在阁楼上,看着那黑色的背影,脚踏积雪而去,心中多有不解。
“这个苏澈,干什么去也不说,昨夜回来不去见父亲也就算了,今天也不过去,神神秘秘的,还真是奇怪了!这未免有些失礼啊……”
“算啦!”
曲婷无奈:“还是我去找闻伯伯解释一下情况吧,免得造成了误会,大家心里都不舒服,苏澈这个性格,在家族中不知道不经意间要得罪多少人……”
……
静安陵公墓,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墓。
按理说宁长枪这种将星传奇,居功至伟,屡建奇功,牺牲之后是能够进驻九龙岭公墓受人瞻仰祭拜的。
可是,当年由于任务失败,背后黑手不曾被深挖出来,而小队成员的任务还在继续,所以他的身份不能够暴露,便只能安葬在这静安陵公墓。
进了这个公墓,所有人,都只能立碑,不能书丹题字,不能写人物生平,不能常被人祭拜瞻仰!
惨啊!
整个公墓里所有躺着的人,皆是如此!
无字墓碑,无名无姓。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未完成的任务,所以不能够公之于众。
生平事迹,重大功勋,也都只能写入史册,永久封存。
甚至有一些包括家人都不知道,他们的一切荣誉和荣耀,只能永久埋藏在历史长河之中。
公墓的门口,有些破败。
只有一个守墓的老头,已经在这里工作多年。
事实上这并不是个老头儿,最初来静安陵公墓做守墓人时候,也才四十来岁。
他要守护的,是他战死的儿子,以及同他儿子一样战死之后还不能写清楚姓甚名谁的勇士们。
时至今日,老头儿已经六十岁了。
苏澈也见过他多次,老头儿甚至自己也都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只是大家都叫他一声老纪。
当苏澈站在门口的时候,老纪浑浊的眼神看了苏澈一眼,又揉了揉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苏澈?”
“是我。”
苏澈笑着把提前准备好的香烟和酒递给老纪:“老纪,好久不见。”
“是好久了……算起来,都四年啦!”
老纪憨笑着接过香烟和老白干:“四年都没见你来过……我还以为,以为……”
苏澈放眼看着公墓中大大小小的无字墓碑,平静道:“你以为我也已经悄悄被送到这来,无名无姓的躺在这静安陵里了?”
老纪没说话,默默的点点头:“嗯。”
“呵呵……”
苏澈笑笑:“他们的墓碑上还没写名字,我就不会让自己躺下……难得你一直记得我,老纪,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