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下邳境内清算已经结束了,各县县令当众焚毁名册,并宣读公文,前事一笔勾销。”广陵,太守府,一名文吏匆匆来到陈登面前,对着陈登拱手道。
“结束?”陈登眼中闪过一抹难言的失望之色,挥了挥手:“退下吧。”
文吏躬身退开。
陈登默默地起身,回到内堂,见到了父亲和兄弟。
“元龙何故如此神色?”陈珪诧异的看着陈登问道。
“吕布停止了对徐州的清洗,并命各县县令将记录参与战事的家族卷宗一并焚毁。”陈登坐下来,叹息一声道:“我本以为那吕布一介莽夫,定无法拒绝抄家灭门带来的诱惑,从而将本已拉拢过来的各地寒门、宗族重新得罪,却不知,此人竟有如此魄力。”
“会否是那陈宫之谋?”一旁陈应问道。
陈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陈珪叹了口气道:“便是陈宫之谋,吕布若是不用又有何用?”
末了,有些疑惑道:“依我观之,那吕布并非如此果决之人。”
陈登摇了摇头,现在事实已经如此,吕布确实做出了违反他性格之事,多说也无意义,良久方才叹道:“父亲,是孩儿谋算失当,本以为各族联合,可以将吕布拖入泥潭,无暇南顾,如今看来,却是孩儿太过自信,致使各地大族错过了最佳转移之机,平白折损了许多人。”
“为父也未曾想到,那吕布麾下兵马竟如此凶猛。”陈珪皱了皱眉,各地大族联手,前后兵马加起来足有十万之众,却败的如此干脆,要知道,吕布还有他身边两员大将都还未出手呢。
他父子二人也曾在吕布麾下待过一段时间,对于那些将领的能力不说了熟于胸吧,但也能看个大概,除了张辽、高顺二人之外,余者能力不说太差,但也绝对算不上优秀,跟此战中展现出来的水平完全不同啊。
看走眼了!
陈珪叹了口气:“接下来,恐怕便要针对我等出手了。”
“父亲,若那吕布来攻,曹公岂会坐视不理?”一旁陈应皱眉问道。
陈登摇头道:“曹公在攻破袁术之前,不会来徐州,我等要做的,便是撑到曹公攻灭袁术,只有那时,我等才有生机。”
吕布这个时机选择的太好了,不管吕布在徐州的暴行如何让人排斥,但眼下天下公敌却是袁术而非吕布,曹操执掌朝廷,大义上必须拿住,所以对曹操来说,当先要对付的肯定是袁术而非吕布。
“我等如今汇聚了神力者有上百人之多,广陵如今也不缺兵马,当可与那吕布斗一斗。”陈应沉声道。
“广陵无将啊!”陈登摇头叹道,倒也不是无将,而是没有能够统帅三军,在战场上匹敌吕布的大将,神力者固然厉害,但一旦陷入军阵,除了他们父子这般身怀五行之力的,也只有被困死的命。
言出法随可不是万能的,尤其是普通儒者,言出法随的效果薄弱,真上了战场,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府君。”一名吏员来到门外,对着陈登一礼道。
“何事?”陈登看向吏员,温和笑道。
“门外有自称江东使者之人求见。”吏员躬身道。
“江东?他们来干什么?”陈应皱眉道,据他所知,吕布的贸易线上,江东也有一份。
“自是为徐州而来。”陈登犹豫片刻后,对着吏员道:“快请。”
“喏!”
“兄长,既是为徐州而来,我们见他会否令曹公不满?”陈应有些担心。
陈登摇了摇头:“曹公自会体谅我等苦衷。”
他们并非曹操附庸,至少现在不是,而且曹操也没时间管他们,现在要挡住吕布,就只能选择自救,一切以家族为先,至于和曹操合作,还是与孙策合作,以家族的利益出发,自然是谁能给陈家带来更大的利益就跟谁合作,眼下看来,显然与孙策合才能解了吕布之难。
不一会儿,一名身材修长,高大俊朗的男子在吏员的带领下进来。
男子样貌俊逸,剑眉星目,头戴纶巾,眼角含笑,既有武将的英武之气,却又自有几分儒家的从容,顾盼之间,姿态潇洒,叫人不禁心生自惭之感。
“原来是公瑾兄,有失远迎。”陈登起身笑道。
“元龙兄,许久未见,姿态更胜从前。”周瑜颔首笑道,随即对着陈珪一礼:“汉瑜公,后辈周瑜,冒昧前来,未曾事先通报,还望恕罪。”
“公瑾说的哪里话。”陈珪摇了摇头,示意陈应给周瑜让座。
“公瑾兄,请。”陈应起身,对着周瑜一引道。
“多谢。”周瑜点点头,也不客气,坐在陈应的位置上笑道:“元龙兄数次击退我主,可是叫我主好生郁闷。”
却是此前孙策想要趁势拿下广陵,进取徐州,却被陈登两次挡回。
“在下也是听命行事,望孙将军恕罪。”陈登摇头道。
“我主倒未曾因此动怒,他在江东横扫四方,未逢敌手,到了广陵,却两度败于元龙之手,这信心受挫啊,对于元龙,我主私下里却是颇为钦佩的,此番听闻元龙有难,特命我前来,看看元龙是否愿意接受我江东将士进入广陵,助元龙一臂之力?”周瑜笑道。
周瑜论官位不是孙策手下最高的,但却绝对是孙策身边的核心人物,地位绝不比黄盖、程普、韩当这三位元老低半分,甚至可能在孙策心中,周瑜地位还要高于三人,让周瑜亲自前来,足见孙策诚意。
当然,这个忙肯定不会白帮,孙策想要的是徐州,接受了孙策这份好意之后,陈家以后可能就是江东附庸了。
陈登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一旁陈珪笑道:“此事不急,公瑾远来,不妨先在此处住上几日,至于孙将军之事,也不急于一时。”
周瑜点头笑道:“这是自然,久闻汉瑜公之名,只恨一直无缘求教,此番能见汉瑜公,与我而言,此行已是所获颇丰,有些问题,困扰在下许久,若汉瑜公能不吝指点,便是此番不能共力抗敌,瑜此番广陵之行也不算白来!”
“公瑾乃少年英杰,能与公瑾这般青年才俊探讨学问,老夫求之不得。”陈珪闻言,也不禁心下开怀,不管是真是假,但人家这次来,算是给足了面子和诚意。
其实如今论起来,他们更需要孙策,毕竟这一仗败了,陈家可能就如那些大族一般彻底完了,而于江东而言,也不过失去一个本就没有的入主广陵的机会而已。
“许久未曾出来走动,可否让在下领略一番这广陵景物?”周瑜起身笑道。
“自是应当,元佑。”陈珪点点头,目光看向立于一旁的陈应。
“孩儿在!”陈应躬身道。
“你负责招待公瑾,切不可怠慢。”陈珪看着陈应道。
“是。”陈应明白陈珪的意思,点点头,对着周瑜一礼道:“公瑾兄,请随我来。”
“有劳。”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内堂,堂中只剩下陈珪、陈登父子。
“父亲以为,此事该如何?”陈登看向陈珪,笑容有些苦涩。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如何取舍,却看元龙了。”陈珪淡然道。
陈登想投的是曹操,他对曹操颇为看好,孙策虽有英主之资,然而江东偏安一隅,实难有太多发展。
但眼下的问题是,曹操根本无暇东顾,目前曹操的精力是放在袁术身上,而孙策此时前来接触陈家,就是要陈家在将来和现在之间做出选择。
是继续死忠曹操?还是为保家业,投身孙策麾下?
孙策和吕布不同,如果陈家这次选择了孙策,可没办法再如吕布麾下时一般轻易背离了,背离吕布还有充足理由,吕布非明主、吕布在徐州得位不正、吕布人品不行,但投了孙策之后,人家于危难中出手,陈家固然可以继续背离,但那样一来,陈家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这次选择,对陈家将来很重要,选择曹操,眼下这一关很难过,但选择孙策,以后就是跟曹操处于敌对了,陈家未来发展必须重新设定方向。
陈登倒也没有思索太久,苦笑着看向父亲:“孩儿还有的选么?”
将来或许美好,但若现在就没了,还谈何将来?
陈珪抚须笑道:“既然没有选择,我儿又何必苦恼?”
“孙策确有英主之资,然江东据守可以,然若想出江东,征伐中原却是万难。”陈登叹息道。
并非孙策不行,而是江东士族与中原士族不同,排外性极强,当然,排外这种事儿,各地士族多多少少都有,但江东圈子自古以来都跟中原圈子有隔阂,加上大江虽然保护了江东,让中原兵马难以渡过,却也给江东形成了相对封锁的环境,使得江东士族多数安于现状,对外并不具备太强的拓展心。
只是眼下他们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要相对抗吕布,只凭陈家显然不够。
“将来之事,谁又能知晓?这世间也从无两全法。”
“父亲所言甚是,是孩儿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