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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同敬大袖一撸,像是市井谈买卖一般粗狂道:“在下这条件,绝不复杂。既然东王你说贵朝皇帝不在江都,那东王就以天子的名义,发布告文,承认太子的嗣位身份。到时,两国再签订互不侵犯之盟约,粮食我便可以替我朝陛下做主,借出来了!”
朱同敬态度十分坚决,好像在对韩健说,你不答应我就撞死在这,反正回去也无法交差。
韩健心中盘算了一下,朱同敬所提的条件,无非是再次肯定杨曦继承人的身份,这对如今的东王府来说无丝毫损失,杨曦现在身在金陵被质押,而女皇也不在江都,就算是承认了杨曦能继位,齐朝也不会把人送回来。
至于两国盟约,是必须要签的。韩健心想,这似乎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韩健又能感觉到,朱同敬说这话是别有目的。南齐似乎想就杨曦储君的身份来大做文章。
“那好。”韩健起身道,“就请朱上师移步,我们详谈盟约细节。”
朱同敬稍微松口气,他自问也算经历惯了场面,今日却差点栽在韩健手上,令他自己也觉得好像是死里逃生一般。
这次他回到金陵,怎么也是交不了差的。东王府一旦上表洛阳,将代表北方战事就此暂缓,齐朝彻底捞不到便宜,齐朝等了几代人要平定北方,眼看机会在眼前却功亏一篑,连朱同敬也无法原谅自己。
朱同敬随韩健一同到了城东公馆朝廷衙门的临时驻地,在两朝官员在场的情况下。似模似样将两国友好协定给签约,同时齐朝也答应借粮出来,会从水路运到江都来。
等谈完盟约之事,朱同敬带着几分恼火回到了驿馆。这次他算是彻底栽了个跟头,等于把粮食借出去,没换得任何实质性的好处,本来他还信誓旦旦对齐朝太后保证,至少能换回五座城池。
“上师,可是事情都谈妥了?”
朱同敬一回到驿馆,便有一名男装的“公子”走出来。开口问道。
朱同敬见人此人。神情也马上变得恭敬,这“公子”,近乎是每次他的出使都会随在他左右,名义上他是正使。而此人为随从。但实际上此人却是主。而他是仆。
“回长公主。事情……是都谈好了,可惜……差强人意……还请长公主降罪!”朱同敬说话时候也有些惋惜和自责,毕竟韩健的手段超出了他所想象。
南齐的长公主。名萧旃,册封为永丹公主,其除了是南齐先帝的长女,也是如今齐朝何太后的长女。而其本身行走于天下,游历甚多,如今已经十九岁。
在一年前朱同敬出使洛阳时,萧旃便随从朱同敬一起进洛阳,并且在洛阳皇宫中比剑中为小北王杨科所伤。自此之后,萧旃变得更加成熟,做事果决不输于男子,有时候其高瞻远瞩令朱同敬也十分敬服。
“上师何必自责?”萧旃道,“江都毕竟乃魏朝最后之根基,就算魏朝皇帝不在,东王也会全力稳固江都,不会令新帝和北王有机可趁。我们这些年来粮食多有富余,与其留在粮仓霉烂,不如借出,给魏朝人内斗。上师只是完成母后之所托,何罪之有?”
朱同敬心中有几分感激,萧旃虽然是他名义上的主人,但他对这个长公主却是时分敬重。在他看来,这个长公主甚至比魏朝的女皇更有能力来做齐朝的主人,只是先帝将帝位传给了小皇帝,而不像魏朝一般,将帝位传给一名女子。
说到底,是南齐的皇室没有这般魄力拥立萧旃,而非萧旃不能胜任。
被萧旃如此一说,朱同敬心中总算好过一些。
的确,粮食对于齐朝来说并不缺,运些粮食过来,就能保持魏朝内部纷乱,对齐朝是有益无害。
“朱上师连日忧劳,先回去歇息,等事情结束后我们便动身回江南。”萧旃最后说道。
“是,长公主。”朱同敬最后叹口气,他还是有些失望,终究没能在韩健身上捞得便宜。这次他回去,也算是铩羽而归。
萧旃在朱同敬进去之后,却停留在院子里。
望着院子里满树花开处以盎然的光景,她的心却不由想到当日在皇宫宴会上见过的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年。她很好奇,那样一个世袭的郡王,而且年轻气盛,便可以令老成持重的朱同敬屡屡吃亏?
“他究竟是如何的人?”
萧旃对韩健基本没什么太大印象,在洛阳皇宫时,她匆匆而去,对韩健所知,也不过是韩健那一句为他父亲祭奠的疯言疯语。从之后她得到的关于韩健的消息来看,似乎是喜欢出风头,再是做事不寻常理。
“有时间,倒是要好好会会。”
……
……
对于韩健来说,把借粮谈妥,是一件值得快慰的事。虽然南齐还并未将粮食真正运输过来。
现在南齐是求着过来借出粮食,他这个欠债的,反而是大爷。
韩健回到东王府,将消息告知于韩松氏和韩崔氏,二人也有些惊讶韩健的效率,本来她们是要通过关系跟士绅来“借”,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但韩健却跟南齐人谈好了。
“健儿,齐朝人,是否真的可信?”对于事情的顺利,韩崔氏有所疑惑,蹙眉打量韩健道。
“借粮是我们先提出来,但这次却是齐人主动借粮,要是齐朝人背信弃义,那我们也无须遵守与他们的盟约。相信齐人不会如此不智。”韩健道。
韩松氏道:“可这么早签订盟约,也等于似乎应了齐人所想,激化东王府与洛阳叛逆的矛盾,到时就算健儿你真的想上表,恐怕也难。”
韩健点头,他很同意韩松氏的说法。
在朱同敬提出要缔结盟约之时,就说明是想让江都和洛阳之间持续保持矛盾,借粮只不过是激化矛盾的一种方式。本来韩健也担心南齐是否会在缔结盟约之后便不借粮,但这么做只会给江都推翻盟约的理由。
盟约之下,最重的是信义,尤其是两国之间的。要是南齐光是嘴上说说而不真正借粮或者是少借,看似可行,但实际上却是令江都跟洛阳的矛盾有缓和的余地。
“二娘,现在说什么为时尚早。”韩健道,“既然有机会解困,我们也做了尝试,先走一步看一步。”
韩松氏微微点头,现在南齐既然答应借粮,就给如今江都的局势缓和带来的契机。有机会总比绝望的好,相信下面的百姓听到齐人会借粮过来,也会更有战力一些,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饱了才能跟洛阳军和北王军持续相抗衡。
……
……
与此同时,在江南的金陵,一座不大的亭台水榭中,两个人正在下棋。
下棋的二人,一名四十多岁,看上去很成熟稳重,下棋时候也如他外表所显现,棋路很平稳,每走一步都很淡定姿容,好像胸中有百万兵。
另一个,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此人不但年轻,而且很注重仪表,一身光鲜的衣服似乎显出他很爱面子。
年轻人的棋风便与那中年人大不相同,他下棋很轻佻,每走一步都东张西望一下。似乎池塘里的鱼,或者天上的飞鸟,都比下棋有趣味的多。
“少殿下,轮到你了。”中年人下了一步棋,等了半天,抬头才发现年轻人正在东张西望,不由提醒道。
“李先生,这棋……我认识吧。反正丢了这一大面,再下下去也是输,不如早些认输。”说着,年轻人已经弃子认负。
被称之为“李先生”的中年人,突然伸出手,一把抓着年轻人投下的棋子,随即捏在手上。
这一手工夫很快速,也很灵动,看的年轻人目瞪口呆。
“李先生……这是……哪门的功夫?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年轻人一脸喜形于色道。
年轻人的反应,好像是只要这中年人会的,他就会学会一般。
“外门的功夫,不值一提。”中年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少殿下真的认为白棋输定了?”
“这不明摆着的,我棋面上占了如此下风,能赢……那才是见鬼了呢。”年轻人道。
“那好。”中年人将棋盒换了过来,“我们换过棋,你执黑,我们把这盘棋继续下完。”
年轻人一听,不由一笑,道:“李先生,您棋艺高超,本殿下是很清楚的。但你这么做不是白输?黑棋至少占了……很多目优势,我似乎随便摆都能取胜。”
“那少殿下就用心下。我们打个赌,少殿下赢不了。”中年人道。
“嘿,我才不信呢。咱这就下过,李先生,咱可说好了,要是我赢了呢?”
中年人道:“若是少殿下赢了,以后我不会劳烦少殿下过来与我下棋,而且……会传授少殿下一些少殿下想学的东西。”
“那一言为定。”年轻人正要落子,中年人却拦住他。
“不过,少殿下,我们也要提前说好了,若是少殿下你输了,当如何?”中年人道,“既是赌局,就要公平为先,条件总是双方都要开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