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韩健回到内院,心中不免有些记挂着身在厢房中的法亦。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太唐突,就好似当日他对女皇说的那些,这些话已经藏在他心中很久,说出来能令自己好过的同时,却也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悲伤。说出来,将意味着很多事无转圜的余地,可能法亦也会学着女皇一般不辞而别,将来可能人各天涯,连见一面都难,那也就真的到相思无处的地步。
晚上是家宴。
虽然韩松氏、韩崔氏和韩昭氏不在家,但韩健毕竟已经成家立室,家宴也并不少人。难得的是杨苁儿也放下成见过来跟顾欣儿一起吃饭。
本来韩健也派人去请法亦,法亦却借口身体不适拒绝。
“健儿,看来你师傅是旅途劳顿。你连成婚时候的茶都没敬给你师傅,晚上过去,当是尽孝道。”韩徐氏虽然有时候为人絮叨,不过她也是为韩健着想。
韩健勉强一笑道:“六娘,我知道怎么做。”
吃过家宴,韩健先送杨苁儿去隔壁院子,等回来时候,顾欣儿还在被韩徐氏等人嘘寒问暖。
虽然杨苁儿也是东王妃,但韩徐氏等人始终将顾欣儿当成是韩健的正妃,至于雯儿,因为年岁小,再加上从小便在东王府里长大,是韩健的贴身丫鬟,韩徐氏等人完全将她当成是透明。不过雯儿却也不在乎,笑呵呵立在旁边,有时候顾欣儿被韩徐氏等女问的面红耳赤,她还出来回一句。
“几位姨娘,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先回房了。”韩健进到厅里。说道。
“不打搅你们的好事了。”韩徐氏起身道,“健儿,别忘了你师傅那边。”
“明白。我准备这就带欣儿过去给师傅敬茶。”韩健说着。亲自扶顾欣儿起身。
顾欣儿此时面色还有些红,韩健不在这一回。她已经被韩徐氏等人逼问到无地自容的地步,她毕竟面皮薄,再加上眼前这么多长辈,明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但还要说,令她感觉很羞赧。韩健的到来,倒是替她解了围。
韩健拉着顾欣儿的手出了正厅,背后还传来韩徐氏的声音:“看这对璧人。可真是恩爱……”
韩健见顾欣儿螓首微颔,似乎想把头躲进衣服里,不由一笑道:“我六娘她们最喜欢捉弄人,欣儿,你越害臊她们越没完。下次要学着雯儿那样厚脸皮。”
“我才不厚脸皮呢。”雯儿本来在前面打着灯笼,闻声反驳道。
韩健瞥了她一眼,对顾欣儿道:“难得师傅归来,我们过去给师傅敬茶。”
“嗯。”顾欣儿含情脉脉看着韩健,与韩健对视一眼,又稍微有些害羞。微微点头。
韩健带着顾欣儿到了厢房一边,到了法亦所在的厢房外,便见里面仍旧点着灯火。只是灯火很恍惚,好似人的心境一般。韩健带顾欣儿过来心中也有些忐忑,但他除了如此,实在不知道有何等借口过来看看法亦。
“师傅是否就寝?徒儿带妻子过来给师傅请安。”韩健立在门口,说道。
韩健竖着耳朵听了听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便在韩健以为法亦是在生气,门吱嘎一声打开,法亦脸色平静中带着略微的憔悴和困意,立在门口。
“师傅。我们来给您请安了。”韩健道。
“嗯。”法亦点头,让开门边道。“进来。”
“谢师傅。”
韩健扶着欣儿进到里面,雯儿本来也想跟进去。不过走到门边,好似又迟疑了。
“少主啊,您等雯儿去搬点冰块过来……”
说完放下灯笼便跑了。
韩健没说什么,先关上门,再转过身,便看到法亦已经回到里间,精神好像有些恍惚看着灯火。韩健紧忙拉着顾欣儿上前。
“师傅,我和欣儿这次过来,也是想为师傅敬杯茶。”韩健道。
“嗯。”法亦看了韩健一眼,神情略带复杂。
本来她完全可以发怒,将韩健挡在门外,但现在韩健却是带着王妃极尽礼仪过来给她敬茶,她很清楚要是将韩健拒之门外,王府里的人肯定会察觉到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
“没有热茶……”韩健突然道,“师傅,先等徒儿到隔壁茶水间端茶过来……”
“呃?”法亦有些愣神,正不太明白韩健要做什么。
韩健又看着顾欣儿道:“欣儿,劳烦你过去一趟吧,就在隔壁,我跟师傅说说话。”
“嗯。”顾欣儿正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韩健的师傅,闻声好似是大赦一般,莲步款款出了门口,往隔壁茶间过去。
刚出门,便听到雯儿的声音:“少夫人啊,让我来吧。”
说着,雯儿和顾欣儿一起进了茶间。
法亦正觉得韩健是有意将顾欣儿支配出去,突然发觉韩健一副神髓的目光,起身上前,因为韩健身材比她高一些,将灯光也给挡住,令她感觉到韩健的用意不简单。
“你作何?”法亦冷声道。
“师傅,健儿是来向您告罪的。”
韩健说着,附身告罪行礼,法亦却别过头,背对着韩健道:“你年少轻狂,为师当没听到你的胡言乱语。”
韩健继续欺身上前,一把从后抱住了法亦。法亦本来就对韩健没有戒心,也没想到韩健会如此造次,被保抱住,她本能地并非是震开韩健,而是全身一颤,错愕之中,才反应过来要推开,但韩健毕竟也有武功,她想很平和推开不得,而要是动武,会伤了韩健不说,还会造成不小的响动。而此时顾欣儿和雯儿便是在隔壁,门外也有丫鬟在侍应着。
“放开!”法亦知道大声说话会有人听到,只是低喝一声。
韩健听到这话,反而是抱的更紧。法亦稍稍发力想震开韩健,韩健胳膊和胸口吃痛,却仍旧是不放手。法亦加力,韩健登时感觉胸口一痛,偶头一甜。一口血上来,不过又被他吞了下去。
好似是一场无声地角力。最后韩健还是用他的倔强顶住。法亦也暂且站着,未再用强。
“你不怕被欣儿看到?”法亦冷声问道。
“看到又如何?我和师傅相识更早,若是我娶了师傅,便是师傅晚进门,她也要尊称师傅一声姐姐……”
韩健说着,突然感觉胸口一痛,又被法亦顶了一肘。
“师傅,你只管打吧。打死我都不放手。”韩健把嘴里的血腥咽下去,一副执着地神情说道。
法亦心中也很恼怒,不过当下,她的确不知该怎样。
她很清楚韩健的武功深浅,论武功,韩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但现在韩健抱住她,只要韩健心中执念一起,她不将韩健伤筋动骨,是没法将韩健给打退的。
韩健紧紧地抱着法亦,头靠在法亦肩膀上。道:“师傅,你可以打我。但相比于这些年对师傅的想念,这点痛又算什么?师傅在外奔波。我何时不在想师傅到底怎样,是否劳累,渴着饿着。现在师傅便在眼前,便想抱紧了,不松手。”
法亦沉默不言,甚至令韩健感觉不到她情绪的变化。
韩健很清楚,以法亦武功的修为,要调节情绪还是不太难的。就算是法亦对他有情,他也很难看到法亦的“真情流露”。更何况。这次完全是他自己“强来”,根本没征求过法亦的意见。而法亦也不可能会想过跟他有什么。
便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顾欣儿的声音传来:“师傅,夫君,我和雯儿要进来了。”
韩健扬声道:“欣儿等等,我来开门。”
“嗯。”门口是顾欣儿的声音。
韩健说完,仍旧是抱着法亦,法亦带着怒意,低声道:“被人撞见,还是你的妃子,足令你威仪扫地!”
“谢谢师傅这时候还在乎我的威仪……”
韩健终于松开手,在韩健松开手的一瞬间,身体好似是不支,毕竟他之前被法亦顶了几下,开始一股执念之下,他倒不觉得怎样,此时却立时感觉不支。
韩健捂着胸口,一时无法行动,嘴角不断有血迹流出。
“何苦呢?”法亦用复杂地神色看了韩健一眼,微微一叹,自己过去为顾欣儿开门。
顾欣儿端着茶水,雯儿则端着一个盛满冰块的铜盆,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韩健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过去帮雯儿将铜盆拿过放下,道:“师傅,这里有冰块。夏季炎热,用来消消暑……”
“为师不用消暑……”法亦道。
韩健凄凉一笑,他这才想起来法亦内功精湛,随时都可以调节体内气息流动,又怎会在意夏天的炎热?
“欣儿,我们为师傅敬茶。”
韩健说着,先请法亦在椅子上坐下,韩健和顾欣儿亲自敬茶。
法亦之后一句话都不说,神色冷峻,等韩健和顾欣儿敬完茶,她才冷冷瞥了眼门口,意思是韩健和顾欣儿可以离去。
“欣儿,我们不打搅师傅休息。师傅,我们……先回去了。”
“嗯。”法亦这次倒是过来相送,这也算是礼节,韩健就算是她的徒弟,也是东王。
到了门口,韩健回身对立在门口的法亦道:“师傅,徒儿明日再来为师傅敬茶。”
法亦微微蹙眉,虽然明知道韩健明天要带杨苁儿过来,但想到韩健是又要借着机会过来“造次”,神情便有些恼意。她正要开口拒绝,却是抬头看了远处一眼,随即手也按在了佩剑之上。
韩健差不多时候也反应过来,好似有杀气而来。
这次的杀气,不是暗中隐藏的,分明是明面上的。却见月色之下,一名白衣蒙面女子立在屋檐上手上提着长剑,冷冷打量着韩健这面。
虽然在夜色之中韩健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但从女子气质上便可判断,这是之前跟他有过几次“交集”的左谷上人,柯瞿儿的师傅。
“上人,有事?”韩健朗声说道。
左谷上人听到韩健的声音,突然提剑飞身而下,寒光骤起,长剑直接往韩健身上刺过来。
虽然韩健也知道左谷上人是敌非友,但他之前跟左谷上人见面,两人并未起正面冲突,而因为柯瞿儿的关系,左谷上人还曾帮过他,包括帮他救女皇出皇宫。
此时左谷上人却是直接来刺杀他,令他还是有些猝不及防。他很清楚左谷上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便是法亦也未必能敌,更别说是他。
韩健当下什么都不说,一把推开顾欣儿,一摸腰间,想起来佩剑没带。往后一退,想避开这一剑,却发现这一剑笼罩的范围实在太广,想避开都难。
好在韩健身后有法亦。而法亦行走江湖,兵刃从不离身,这时候左谷上人突然杀来,她立时抽出佩剑,迎上左谷上人的剑锋。
刹那之间,左谷上人已经进逼到韩健身前,而此时法亦也已经过来。韩健处在两股剑锋的交汇处,感觉到身前和身后都被一股杀意所笼罩。
不过当下,韩健仍旧能作出合理的反应,便是先不管能否保持风度,先避开杀招最好,将与左谷上人搏斗的事交给法亦,他匆忙协助便可。
“着!”韩健一个滚地,避到法亦身侧。如此一来虽然他身体脱不开左谷上人剑势的笼罩,却也进入法亦的保护范围。
“咦?”左谷上人显然也没料到韩健的躲避如此不顾身份,正要继续借势刺过去,法亦的长剑已经过来,她不得不回剑来招架。
韩健狼狈躲开,从地上爬起,这时候法亦已经与左谷上人战作一团。韩健这时候根本没工夫去想为何突然左谷上人要来杀他,他当下大吼道:“来人,有刺客!”
这一声,令东王府内突然躁动起来。
左谷上人武功在法亦之上,剑法运用的娴熟自然,法亦武功不弱,本来韩健觉得以法亦的武功,就算久不能敌,拖个一时三刻没任何问题。只要东王府侍卫前来,左谷上人双拳难敌四手,非逼得她撤不可。
但韩健却没料到,法亦与左谷上人交手之后,局面登时是一边倒的境地。原本以法亦的武功,能躲开或者是招架的剑招,到现下法亦也是招架的十分狼狈。
“师傅!”韩健不想法亦因为自己而受伤,眼见法亦不敌,抓起旁边扶栏的木棍,便要上前,左谷上人已经一剑刺进法亦的胸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