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洛阳朝廷已经是一片哗然。到朝廷张贴榜文将消息传到民间,这股浪潮是愈演愈烈。
天子纳妃,在以往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皇帝内宫嫔妃太多,谁也无暇去计较。但这次却是女皇身怀孕事,与以往天子纳妃有很大的不同。当百姓得知这消息之后,洛阳城中有一股很怪异的氛围,很多人意识到洛阳将有大事发生。
洛阳暂且还在一种相对平和的氛围中,暗潮涌动之下,谁也不知到底能爆发出怎样的乱事。韩健也在防备因为消息公开而产生的政治变化。现在已经不是他与杨瑞两个人的事,而是整个魏朝百姓的大事,这涉及到的事情太多,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地方上执掌军政大权的地方将官,都要防备。
在韩健将他与杨瑞的事公之于众之后,马上召集礼部大臣商讨天子大婚细节。现在杨瑞还卧床不起,现在他所做的,也等于是先斩后奏,杨瑞心中暂时是不想将事情公开,而后嫁入到东王府的,可韩健却等于说在逼着杨瑞表态。既然杨瑞怀孕的消息已经公开,她显然不能做未婚的母亲,她是天子,她本可以养太多的面首,就算怀孕那也是她一个人的事。可现在不同,她所怀的骨肉,很可能是将来魏朝的储君,既然是魏朝储君,必须要合情合法合理,必须要有名分,也必须要有父亲。
当韩健把要求对礼部的官员一说,礼部还是很慎重的。天子大婚,礼部也不是说一点准备都没有,近二十年来,因为杨瑞一直云英未嫁,历任的礼部官员都有防备说杨瑞大婚这种最隆重情况的出现。因为毕竟杨瑞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尼姑。早晚会嫁人的,对于别人来说,得知东王和女皇的关系是很震惊。但对于礼部官员来说,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因为现在有资格迎娶杨瑞的,除了东王似乎也没别人了。说杨瑞是真爱也好,或者说杨瑞是屈从于形势,而今东王府掌握整个京畿的军政大权,就算杨瑞想嫁别人,东王府会坐视不理?
对礼部交待完,韩健心头也终于轻松了一些。他与杨瑞这一路走过来,也总算有要修成正果的意思。
他马上进杨瑞的寝宫。在病榻之前将消息告知了杨瑞。
杨瑞被韩健握住手,听到消息之后只是将头别到一边,眼角却不由流出泪,韩健知道这并非是开心的泪水,而是委屈。杨瑞不是不想嫁入到东王府,但而今却是韩健“强迫”,单方面将消息公之于众,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立场和决定,加上之前有韩健不信任她的事,她才会觉得委屈。
“瑞儿。无论如何,大婚在即。”韩健叹口气道,“你安心养伤。别再去想一些多余的事。在南朝,我已经派人找到太子的下落,也许近日便会将他救出,送回洛阳。”
“嗯?”杨瑞回过头看了韩健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些不可思议。韩健做这些事,明摆着是要窃夺朝政的大权,怎还会诚心将杨曦救回来?这有些不太合情理。
韩健抚摸着杨瑞的面颊,让她感觉到自己手掌上的温度,道:“朝廷有我。我不会去抢你的什么,我只是想我们一家人安安乐乐。”
杨瑞情绪很复杂。韩健的话手的太过于真诚,令她都没有要恨的理由。原本她是想把韩健恨透倒底。甚至在病愈之后与韩健直接分道扬镳,可现在面对韩健如此真诚的话语,她的心却也有几分融化。
“嗯。”杨瑞喉头只是发出轻轻的一声,微微点头。
韩健起身来,直接出宫,他现在已经以监国的名义,将宫里的事大致安排好,可东王府那边,他也需要去协调,尤其是韩松氏那边,韩松氏因此而不见人,心中在生他的气,韩健既然要维持一家人的和睦,就必须也要考虑到韩松氏是否能接受。
但韩健回到东王府后,却察觉到韩松氏在得知他与杨瑞的婚事之后,却仍旧是没有开解,仍旧将自己关在房门中不出来。
“健儿,你二娘生你的气,你还是过去看看。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怎的非要闹出这些事来?”韩崔氏对韩健略有无奈道,“如今朝廷上下都知道你要迎娶陛下之事,可你二娘却还是最后得到消息,她本来就不赞同此事。看你本事了。”
在韩崔氏心目中,却是与韩健站在一个立场之上。
韩健到韩松氏房门口,却不进门,在来到洛阳之后,他从没去过几个姨娘的房间,主要是因为他年岁已经不小,身边也有不少的女人,而韩松氏等人又并非他的亲生母亲又是寡居,很多时候他不便过来。但小时候,江都几个姨娘的房间完全是他的后花园,趁着自己年少“不懂事”,他可没少揩油,而那些姨娘显然也料想不到,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居然有超过常人的智慧和心思。
“少主。”几个丫鬟走过来,却是给韩松氏送饭过来,见到韩健立在门口,几个丫鬟都是行礼请安。
“拿过来,你们退下吧。”韩健道。
“是。”
丫鬟把食盒递递给韩健,人却没走远,而是在外面等候吩咐。
韩健到门口,直接敲敲门,里面却没有什么动静,但韩健能感觉到韩松氏便在里面,应该是生他的气,也知道是他过来故意不应声。
“二娘,我来送饭,要是不应的话,我开门进去了。”韩健道。
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回话,韩健一推门,门却是虚掩的,根本没关严实。
韩健进到里面,一股很陌生的感觉,这里不像是女儿家的闺房,一切都很朴质。相比于顾欣儿和杨苁儿闺房中的布置,这里更简约一些,主要也是韩松氏孑然一人,而且已经过了追求物质享受的年岁。
“二娘可在里面?”韩健没有轻易进门。因为这可能会冲撞到韩松氏。他就算脸皮厚也要顾着韩松氏的脸面问题。
韩松氏还是不回答,韩健能感觉出床榻上有人的气息,而且气息平稳。根本不像是出了什么事。韩健心中稍稍放下心来,要是韩松氏寻死觅活的话。他也没办法应付。
韩健走到里间和外间的布帘前,缓缓打开布帘,却见韩松氏人还趴在床榻上,似乎是在啜泣之中。韩健走上前,韩松氏也不抬头看他,却也应该听到他的脚步声知道他来了。
“二娘,别哭坏身子,先吃一些东西。”韩健走上前道。
“拿走!”韩松氏怒喝一声。
韩健叹口气。他也不说什么,韩松氏做的一些事毕竟也不是为一己私利,只是想能让他更进一步成为魏朝的帝王。他所做的那些,名义是说想让一家人过的跟安稳,但还是有自己的私利在里面,毕竟他也是觊觎杨瑞才会对其追求,现在又要公开关系迎娶杨瑞过门,韩松氏心里气他,才会躲在房中不出来。
韩健坐下来,便陪着韩松氏。反正北方战事还是很缓和,军务上没什么重要的事,而政务上因为是冬闲季节。税赋早就征收上下,魏朝地方上也无大的灾患,说到底朝廷如今只是一些考核政绩方面的事,那些完全不用他劳心。坐下来陪韩松氏一会,让韩松氏哭出来,甚至是打他一顿骂他一顿,只要能让韩松氏将心结解开,他也就不觉得如何了。
可韩松氏却一直不抬头看他,韩健坐了半个多时辰。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聊。
此时门口开门声响起,却是韩崔氏从门口进来。之前她想让韩健过来跟韩松氏疏通一下关系。谁知道韩健进门那么久也没个动静,她便干脆自己过来看看。到外面听不见里面有动静。觉得奇怪,自然也就会进来。
“二姐,健儿,你们这是……”韩崔氏有些看不明白了,两个人居然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桌前椅子上坐着,好像在生对方的气,又好像是在对峙着。但实际上,韩健只是坐下来等韩松氏把气消了。
“三娘过来了?”
韩健笑着起身相迎,脸上还是露出一些尴尬。从这一丝尴尬,韩崔氏便明白其实没什么,气也只是韩松氏单方面的,韩健应该是在这忍气吞声等着挨骂。
“二姐,你看现在健儿已经将消息公告于天下,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现在应该想想接下来到底怎么做。以后陛下进门,也算是东王府的荣耀,陛下以前再高高在上,现在还不是健儿身边一个妃子?”韩崔氏又拿她那一套来安慰韩松氏。
韩松氏这才直起身子,怒道:“你问问他,会让宫里的女人进门吗?”
“这算是怎么说的?”韩崔氏听韩松氏的口气,便知道现在的韩松氏已经完全不把杨瑞放在眼里,称呼也变成“宫里的女人”,“健儿,你还不表态?”
韩健叹口气道:“陛下身为九五之尊,还是要住在宫里。进府……恐怕不急于一时。”
韩崔氏不由蹙眉道:“那你还安排大婚事宜?”
“迎娶,也只能将礼数都在宫里进行,现在陛下身体有伤,要大婚也不能操之过急。”韩健道,“现在朝廷需要陛下来支撑,若是进到东王府,会有不便。”
韩松氏冷笑道:“看看,三妹这还替他说话?他转念恐怕连东王府都要给卖了!”
言罢,韩松氏继续将头伏在枕头上,不过这次却没有哭,即便是心中真的有气,刚才半个多时辰下来,她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哪还能哭的出来?
“健儿,你也是的,既然是迎娶陛下,总不是陛下迎娶你吧?你将苁儿和欣儿她们置于何地?”韩崔氏苦口婆心道,“以后你是不是像个嫔妃一样,在宫里干脆不出来了?”
“三娘说的什么话,大婚之后,一切如旧便是。”
韩松氏怒道:“怎么如旧?东王府终究只是朝廷的一枚棋子,现在你还有用,那女人不会对你如何?可到将来天下平定了以后呢?”
韩健道:“若然将来天下真的平定,一切还是东王府的功劳,二娘以为瑞儿想动我,她就能动的了?”
此话说的掷地有声,连生气的韩松氏也不禁被韩健的气势所镇住,抬头看着韩健,语气中带着一些默然和沉思。
韩健语气不善道:“你以为我想甘于人下?若非朝廷中人公然与我对抗,昨日也不会派人马去扫平朝廷残余的慎刑司势力,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亲身到军所牢房中求我,并因此而自尽。我如今也不过是虚以委蛇,暂时放过朝廷那些人,你以为我知道了他们的存在,还会容许他们继续与东王府对立?”
韩崔氏道:“那健儿你准备如何做?”
“天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帝王之位唯有德者居之,如今瑞儿她是贵为九五之尊,可到将来的事,谁又说的准?”韩健语气仍旧很傲慢说道,“如今只是想利用朝廷的威望和势力,早晚有一天,天下将归我所平定,到那时瑞儿她身为帝王又如何?一切还不是东王府说了算?就算将来她想对我怎样,也要考虑到东王府背后千千万万将士,还有二娘和三娘你们对我的支持。现在她敢对我如何,因为我死了,就没人能与她抗衡,但她不会这么做,因为现在除了东王府还有其他三家势力,还有鲜卑人和南朝。但到将来,只要我能培植出势力来,就算天下平定又如何,难道她杀了我,就能稳坐皇位?”
韩崔氏听完,对韩松氏道:“二姐,我大概明白了。现在要平定天下也不是朝夕之事,现在倒还不如赶紧把曦儿他养大,那那时,东王府的世子都长大成人,看陛下还敢奈东王府如何!”
韩松氏道:“这么远的事,你又如何作保?”
“远吗?只要二娘和三娘在,瑞儿她同样不敢奈我如何,现在二娘你能态度强硬地与她公然对抗,对我来说,就等于是平衡关系,她只能规行矩步做我东王府之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