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已是新年最后一天,朝中关于更换国号和改元的传闻仍未断绝。上午宁原便进宫来向韩健奏事,但奏事并非真实目的,主要是为探听韩健口风,想知道关于秀女初选的情况。
韩健放下手头的事情,下午他准备暂时休息,顺手拿出一份名单,是昨日他身边女眷所选的初选秀女,近千人的秀女名册和画像,最后通过韩健身边女眷选出来的初选秀女不过只有八十多人,各宫院最多也就选了五六人。
宁原拿过经过圈点的名册后看过,他极力在上面找寻相关世家的名媛闺秀,虽然有部分被勾选,但他还是有些失望,许多刻意作丑的女子竟也通过了初选。
“陛下,这秀女众多,陛下是否酌情让礼部同华寺的人再做甄选?如此草率……”
韩健打断宁原的话,道:“宁太师送秀女名单前后不过两日,所筹备也非周虑,既然连宁太师你也说应在年底之前让过选的秀女进宫,朕也是尽量从速拔擢。宁太师以为朕太操之过急?”
宁原赶紧道:“老臣不敢。只是……”
“只是没有多少是宁太师所中意之人吧?”韩健冷声道。
宁原马上跪地请罪,虽然他知道这点事瞒不过韩健,但原本他料想韩健应该不会就这件事跟他发作,可眼下韩健也算是明察秋毫,对于他心中那点盘算了解的一清二楚,这反倒令他很被动。韩健道:“进选秀女送到宫里来,会有皇宫的内眷进行选择,好的会留下,若不好的便会送回府第。宁太师你可明白。”
宁原连忙应是。
韩健再道:“事情会有些急,就今日过了晌午。还有明天上午这两天时间,根据名册通知下去,把人送到宫里来就是。”
宁原紧忙去办理。其实他也有些焦头烂额,原本根据他跟亲信家族的盘算。此次韩健无论如何也能选几个女子进宫作为嫔妃的,但现在韩健将选择秀女的任务交给了皇宫的内眷,情况便显得很微妙,韩健好像明摆着要给宫里选女官而非嫔妃,就算他背后的世家有秀女入选,到头来他也没法跟他的那些亲信和家族交待。
韩健回到皇宫內苑,平日里韩健白天很少会回,因而连曾经东王府的丫鬟见了都觉得有些稀奇。
韩健直接到杨苁儿所住的宫院。进到里面,杨苁儿正在抱着儿子逗弄着,旁边两个小宫女都是刚入院子的,并没见过像杨苁儿这么好说话的主人,还让她们在旁边侍奉着也没有对她们有所刻薄,随着杨苁儿一起在扶着小皇子走路,但其实韩曦不过两岁,走路还很困难,不过这也不影响屋子里几个女人的热情。
“参见陛下。”不知谁眼尖先喊了一声,女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匆忙过来给韩健施礼。
杨苁儿将韩曦抱起,走过来带着埋怨,先是施礼。再道:“陛下进门也不知会一声,可吓死臣妾了呢。你们先退下。”
“是。”
宫女以及杨苁儿带进宫的婢女都退出门外。杨苁儿这才想起来怀里还有个惹祸的主,走到门口把奶娘招呼过来将韩曦抱走,这才回身在韩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斟茶道:“相公怎的这么早便回来?可是下午无事?”
韩健道:“倒也并非没事,下午要秘密会见南朝使节,中间也不过半个时辰,有些国事要商议。”
杨苁儿点头道:“国事可非小事,那相公是过来吃午饭还是午休?妾身这就让人去准备……对了。应该是让御膳房去准备,总习惯以为还在东王府里。什么事都要亲自找人去弄。”
“既然习惯了,那就遵照习惯诛天图。中午涮些吃食便可。”韩健笑道。
杨苁儿脸上带着温馨的笑容,这也是二人曾经在闺房中的一点喜好,她也未曾将此事告知过别人。杨苁儿起身道:“好咧,妾身这就让人准备家伙事。”
“不用,一会再去安排不迟。”韩健伸手将杨苁儿拉进怀中,杨苁儿轻轻推了韩健一把却并不起身,直接坐在韩健腿上。
韩健道:“还有件事跟你说,我已对领尚书台大臣宁原有交待,下午礼部会将昨日入选的秀女送到宫里来,原本秀女初选都是在储秀殿内,可今次有所不同,各院尤其是姨娘们院子里选出来的,还劳苁儿你将人送过来,让她们看过,若是好的就留下,不好的赏了银钱可以送出宫闱。”
杨苁儿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还有什么要顾虑的?相公昨日不是说宁太师在选秀女之事上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把跟他不合家族的秀女画的都很难看?”
韩健笑道:“所以我奇女子勾选了几个女子,都是与宁原背地里有所不合家族所进选的秀女,等进宫来,你对照画像看过,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搞鬼。至于选秀女的事,就全然交给苁儿你来负责了。”
杨苁儿有些羞惭道:“相公可是折煞了妾身了,欣儿妹妹知道……总归是不好的。”
因为选择秀女一向是六宫之主来完成,眼下韩健并未封后,现在却让杨苁儿负责眼下的事情,明显是有让杨苁儿作为皇后的意思。
韩健笑道:“为夫知道苁儿你在想什么,皇后的事明天便会有分晓,你和欣儿一定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唉,想把一碗水端平也不容易啊。”
饶是杨苁儿一直说不在意什么,可听到韩健说翌日对于皇后之事便会有分晓,她还是显得很紧张,这可是涉及到皇嗣正统的问题,若是以往倒还没什么,她诞下的是长子而顾欣儿又没有子嗣,但眼下情况大不相同,她跟顾欣儿谁成为皇后,儿子都将是嫡子,将来甚至可能成为太子。这对她来说就有些重要了。作为妻子杨苁儿倒是不介意去跟顾欣儿争夺什么的,只要韩健在身边她便心满意足,可作为母亲。她可不希望自己所诞下的长子最后却成为庶子,这会令她这个当母亲的觉得自己很不称职。
“哦。”杨苁儿应了一声。但其实已经心不在焉完全在想着关于谁可以成为皇后的事了。
韩健笑道:“苁儿,为夫的心你还不明白?既然我说不会亏待了你和欣儿,就定然会有妥善的方法来解决,你毋须担心,今天下午和明天,好好将秀女的事处理完便可。”
“嗯。”杨苁儿看着韩健,目光突然有些楚楚。她不是不信韩健,是因为就算她换位到韩健的立场上去思考。关于让顾欣儿和她谁来当皇后的问题也很棘手,这不是韩健光有疼惜之心便能解决的。她理解韩健的苦况,只是又怕最后吃亏的是自己的儿子,这让杨苁儿心中很纠结。
之后让人准备东西,到二人一起用膳时,杨苁儿都有些心不在焉。韩健不断给她夹着菜食,却不将事情原委说出,虽然知道这会让杨苁儿继续担心下去,但他暂时还不能把事情说的太明白。
下午韩健名义是留在宫中,但其实是让人作出安排。微服出宫会见南朝使节李方唯。李方唯到北朝已有半个多月,中间韩健虽然也曾派情报系统的人去接待他,但关于两朝议和之事却始终没有表态。从之前韩健发给南朝皇帝萧旃的无字信函中他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有些事没什么好谈的,但礼节性上,他还是要会见李方唯,听听李方唯带来南朝皇帝怎样的授意。
韩健见李方唯还有一层原因,是因为李方唯是司马藉向萧旃所举荐的,韩健很清楚司马藉在南朝形同孤家寡人,难得司马藉会信任一个人,若是不见见的话总归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老友。
等韩健在李方唯居住的秘密居所内见到这位南朝的使节。才知道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之前以韩健了解。这李方唯本为惠王体系的家臣,现在也并不能说他就是投奔了萧旃传奇大英雄。身在宦海内的官员政治信仰难以揣度,韩健也没必要对他推心置腹。
“下官见过……呃,见过陛下。”李方唯在得知眼前身着便服的年轻男子便是北朝皇帝,赶紧行礼,却在称呼上有所迟疑,他显然没有出使的经验,两朝交往,若是以对等关系的话,一切按照邦交礼节,可他对于这些礼节并不太熟悉。
“李太守,朕已有听闻,请坐。”韩健笑着走上前,旁边跟韩健来的人都是情报体系的人,作为情报体系的负责人大西柳会负责接待李方唯以及李方唯的日常安保,朝廷体系以及军政体系内的人都不会知道李方唯的存在,就算得知也不能对此有任何的干涉。
韩健很自然坐下来,李方唯却仍旧立着不就坐,韩健道:“关于两国友好协商以作议和之事,朕以派人送信与贵国天子,李太守毋须太过担忧。”
李方唯在北朝这些日子,心中也在惴惴不安,毕竟韩健不给他洽谈的机会,他这一旦回去的话,惠王那边他已经不能去面对,而萧旃这面又无法交待,那他的政治生涯就可能走到终点。可有了韩健的这句话,他登时感觉心里有了底,这意味着他的任务算是基本完成。只是他不知道韩健所说的去信,却是无字信,等同于不宣而战的战书,他还不知道此行北上的任务做的有多糟糕。
事情虽然并不与李方唯有关,但韩健去信南朝却是在李方唯出使北朝时间段内所发生,李方唯回去无论如何也是要被追责的。
李方唯道:“我朝陛下在下官出使之前曾有交待,说是……陛下曾对我朝陛下多有照顾,让下官表示感谢。”
韩健点点头,这称呼让他觉得有些混乱,但他大致还能听懂,一国不能容二主,他跟萧旃现在都是天子,南朝和北朝之间总归是需要一个了断,天下需要一统。虽然眼下因为北方战事刚刚结束,民生状况很不好,但韩健仍旧觉得这是与南朝交战的最佳良机,拖几年后良机便会失去。破而后立,既然眼下百姓已经困苦不堪,那就干脆困苦到底,等天下彻底一统后,可以进行长久的休养生息,这才是安民之道。若是先休养几年,百姓生活尚且没有恢复,便又要开战,百姓还要再度遭受苦难,就算朝廷能下的去这狠心,百姓也未必会拥戴。
韩健笑道:“应该是朕感谢李太守在南朝对司马公子的照顾才是。”
李方唯紧忙道:“不敢当,司马先生如今已是我朝右相,位高权重,下官不过是他的麾下,能对他有所照顾,乃是本分,是本分……”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却很高兴,原本他还担心北朝的皇帝不会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现在看来不但知道他,还知道他跟司马藉的关系,看样子北朝皇帝跟司马藉的朋友关系还很亲密,这对他的出使等于是事半功倍。
李方唯心想:“司马先生果然没有骗我,若是此次出使得力,将来回朝之后,南朝与北朝再有何联络陛下必然还会需要我,离我跻身朝堂之日不远矣。”
韩健点头道:“即将是新年,李太守客居北方,朕即日会派人送李太守南归。同时也带去朕的问候。”
“是,是。”李方唯一边应着,其实也在关心国书的问题,他之前就已将萧旃亲书的国书呈递上去,他料想韩健应该是看过,若是两国需订立盟约的话,自然也需要让他将国书呈递回去。可韩健却对国书之事只字未提。
韩健又道:“若无事的话,朕先回宫去。李太守再有什么吩咐的话,只管吩咐,下面自会有人招待周全。”
言罢韩健起身回宫,李方唯突然觉得心里一沉,这架势好像不太对头,他还想追问什么,却问不出口,他对北朝的皇帝心中还是有惧怕。他脑子突然一动,想到之前韩健所说已去信南朝,心中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乎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来北朝走一遭,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随即也就释然了,这等于是美差,来走一遭任务便算完成。他心里还在感激司马藉,这等于是司马藉送给他的功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