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梁垂头丧气的回家,把杨氏和素云吓了一跳。一问再问之下,得到的全是好消息,俩人越发都不理解眼前这个孙维梁了。
孙忠义闻讯赶来,告诉孙维梁,农庄的佃农都兴高采烈,围在那里让东家请客庆祝。孙忠义本来想问问在哪里摆宴席。杨氏这里显然是摆不下,孙忠义一路上都在盘算着如何在自家院里设宴。结果看见孙维梁这模样,摆宴席的详细安排就有些说不出口。
“水井夺回来,怎么也该庆祝庆祝。”孙维梁知道孙忠义顾忌什么,主动说道,“也不能光我们自己庆祝,各村有头有脸的都清一遍,胡家也不例外——来不来另说。你那里地大,就在你家里好了。”
孙维梁身为成功的老板,当然知道鼓舞士气的重要。自己再沮丧,再没心情,也不能影响下面人的干劲,该瞒着就该瞒着。
孙维梁这里不痛快,胡太爷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胡太爷人前表现的很霸道,很坚强,一副打不倒折不弯的铮铮铁骨,一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潇洒从容。
然而一回到家,胡太爷的失落和暴怒便显露无疑,从进院到进门,一路上不长眼迎上来献媚的下人,无一例外都挨了胡太爷的大脚。回到房间,还没坐定,便一胳膊将桌面的东西扫落在地。
一连三波进屋收拾的下人,都被胡太爷找茬或打或骂赶走了,无奈之下,老夫人亲来安慰胡太爷,也被胡太爷一顿呲给呲走了。
“老爷这是怎么了?回来对谁都甩脸子?”众人不明所以,都找上胡善堂和胡善正两兄弟询问究竟。
叶子恰好路过听了几耳朵,连忙步幅加快回去跟胡小妹打报告。
“老爷发火了,大哥和二哥的脸色也不好看?”胡小妹正闲着无事坐在那里刺绣,闻言颦起秀眉。昨晚的商议,小妹也参与了一会,可说方方面面的情况都考虑了进去,没什么纰漏。退一万步,也可以大方的把水井再让出去。既然连让出到手的水井都考虑到了,怎么也不应该生气成这样。
“走,去看看。”胡小妹站起来,对叶子说道。
“小妹,你可出来了,”老夫人看见小妹走来,就像见到了救星,“老爷谁也不见,把自己憋在屋里生闷气呢。平时老爷就最稀罕你,你快去瞧瞧吧——别把老爷气出个好歹。”
“真那样,我就去宰了孙家全家!”胡善正恶狠狠的插嘴。
胡小妹说道:“昨晚不是商议的好好地,怎么就把你们气成这样了?”
胡善堂愤愤道:“架不住孙家小子阴险呗!咱不是商量着拉着其他人一起施压那小子吗?实在不行就现场拿钱收买。谁知人家早就事先串联好了,成帮结伙的走在一起,连叫阵都不用自己上,武大勇那小子先蹦出来打头阵。
就算这样,咱们家也不怵他,不就是打仗吗,咱家怕过谁?没想到他们连白家也争取了过去。白老爷看似不偏不倚,实际却是向着孙家。老爷子顾全大局,强忍一口气,只有答应他们的条件。这亏吃的憋屈,老爷子能不气炸了吗?”
“还有那小子,”胡善正补充道,“原来我们只认定他在机器上有留手,谁知他留的可不是一手两手,留大发了!所有人面前,让孙平那小子演示了一遍如何打水,直接把人都镇住了——除了他们孙家,就没人能操作了那玩意。——这明摆着要看咱家笑话嘛。”
……
两兄弟东一榔头西一锤扯了半天,胡小妹总算明白了事情始末,“这事,我也不好去劝呐,还是让爹自己静一静吧。”
“就怕老爷子钻了牛角尖,出不来。”老夫人担忧的说,“小妹你脑子转得快,还是你进去瞧瞧,——好歹,老爷不会轰你出去吧。”
其他人都害怕今后一段日子在胡太爷的恐怖高压下过活,都跟着拼命的劝。胡小妹拗不过他们,只好答应。
胡小妹轻轻的敲门,里面没动静,便自作主张推开门,悄悄的走了进去。胡太爷正一个人仰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看着床帏。
胡小妹走到床边,趴在横栏上,静静的看着胡太爷一会,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死丫头,进来看你爹笑话?”胡太爷保持身姿不变,冒出一句。
“原来爹知道我进来了,还以为爹入定了什么都不知道呢。”胡小妹笑道,“外面一群人都非常担心爹的状态,都要我来劝劝爹。我只好来了,却不知该怎么劝。爹要是知道就告诉我一声,省得我劝的不在点上被爹赶出去。”
“爹没生气,是没脸见人呐!”胡太爷坐起来,叹口气说道,“跟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小子斗法,竟然一败涂地。这要传出去,爹的一世英名,全毁啦!”
“是吗?”胡小妹眨眨眼睛,“之前我就有种感觉,现在听爹这么一说,更坚定了我的想法:爹此次受挫孙家,怎么看也是咎由自取。”
“你这是来安慰我还是在气我?”胡太爷怒道。
“不是吗?”胡小妹说道,“那个孙维梁,小小年纪,就能让爹重视,甚至顾忌。自诩智慧的爹,甚至不敢跟他玩智谋。这说明,爹很重视那个孙维梁,根本就没把他当作十五岁的半大小子看。
可爹此后的举措,分明还是欺负人家年纪小,想着简单的以势压人,就能让人家屈服。爹你想想,这是你对付平生大敌的态度吗?
表面上,爹给了孙维梁足够的重视,可骨子里,爹还是轻敌了。反观那个孙维梁,人家可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留下了无穷后手。如此对照,爹还觉得自己败的冤吗?”
胡太爷色动,半响,方叹息道:“丫头说的对啊,爹是轻敌了。丫头你既然早就看出这点,为什么不早些提醒爹,看着爹丢这回大人?”
胡小妹调皮笑道:“小妹也不是神仙,先前也跟爹一样,没太把那小子当回事。还有,小妹觉得,爹,还有两个哥哥,受这么一次挫折,不是坏事。”
“怎么讲?”
“这些年,咱家的日子太顺当了,近几年,爹和两个哥哥在外面行事,已经有些飘了。说难听一些就是过于狂妄自大了。在无关全局的地方碰碰壁,受些挫折,不是正好提醒爹,勿忘初心吗?”
胡太爷神情一下凝重起来,“勿忘初心!嗯,说的好,说的好哇。我是该好好闭门思过,找回丢弃的初心啦。你出去吧,爹要一个人静一静。”
胡小妹不再打扰胡太爷,轻轻的走了出去。刚出去,就被一群人围着问东问西。
小妹只是说了一句:“爹说他要闭门思过。就这么多。”便转身离开。
房间里空无一人,小妹略微诧异了一下,原以为叶子会留在屋里的,——说好了她接着自己的进度继续往下绣的。
“这懒姑娘,不定跑哪屋嚼舌头去了。”胡小妹摇摇头,自己重新捡起绣架,开始运针走线。
“十三姐,十三姐,”叶子从外面跑进来,一脸的神秘和紧张,“你知道吗,大少爷和二少爷在密谋对付那个孙维梁呢。”
胡小妹头没抬眼没睁,“哥哥这回吃了这么大亏,当然要想办法找回场子。——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不感兴趣?”叶子失望的说道,“还以为你听了,能出面劝劝两位少爷,不要惹事呢。”
“不惹事,那还是他们吗?”胡小妹失笑道,“有爹娘在那里,哪里轮到我这个做妹妹的去管哥哥怎样。——这事你如此紧张,这才奇怪呢?还不说个清楚?”
叶子笑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十三姐着想吗?你想,十三姐是玉女,现在又蹦出个金童,还有比这更般配的吗?我能不上心吗?”
胡小妹霞烧玉颊,起身追打叶子,“好你个八卦婆娘,脑子里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就是欠打了!”
叶子一边躲,一边辩解,“八字还没一撇,十三姐别急嘛。要是你没这意思,算了就是。——我是十三姐的丫头,碰上般配的后生小子,还不许我多想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