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不知孙家还有大仇家时,孙维梁是巴不得自己主持这个工程的,起码不用与人勾心斗角。可现在,孙维梁就不能只顾自己轻松,不顾全大局了。
孙维梁必须待在帅府,为孙家张目。至少,有谁要在折御卿面前说孙家的不是,折御卿要求证,也能随时找到孙维梁。
“这个活,没有上千工人参与,肯定不够。工人有了,若没有统一协调的生产计划,还是一团糟。”孙维梁指点道,“你们都是何叔叔手下的生产技术骨干,你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活分解成几大部分,然后逐个部分分解,画出详细的构件图纸。而且,我这只是略图,尺寸规格并不是很精确,需要你们进一步精确到位。
所以,这活,着急安排工人开干是要不得的。你们先要吃透图纸,并在吃透图纸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深化设计,拿出可以指导生产的整机图纸和零部件图样,然后才能谈上排生产计划,安排材料和工人干活。
现在,你们刚过来,对图纸还不熟悉,我说再多,你们也不理解,无法沟通。你们还是好好研究一下图纸构造,哪些地方不明白的,就记下来,将问题汇总起来交给我,我再一一给你们解答。”
孙维梁简单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巡地母舰的设计思路和原理,结果发现他们个个都是一副迷茫的表情,知道自己再费多少口舌,也难以达到解惑的目的,只好给他们安排任务,先回去用功去,不要动不动就找上自己。
孙维梁说完,他们几个满脸羞惭,连连点头称是。
何振东这下有意见了,“你鼓捣出来的玩意,你不坐镇指挥,让他们闭门造车呐!你不在这里指导他们,你还去哪里忙?——之前谁跟我说要留在河滨堡监造器械的?这刚来帅府一天就变卦了?”
孙维梁笑道:“昨天的事您又不是不知道。捅了那么大篓子,能没事人似得过去了?总得有个请罪的表示吧。所以,这两天,我得勤往折帅那边走动。万一那帮人再在折帅跟前说我坏话呢。”
“何叔叔,昨天的事,折帅到底有没有怪罪下来?您不是派人去过吗?折帅怎么说的?”
“去去,我哪知道。想知道自个问去。”何振东烦躁的挥手赶孙维梁。
何振东这里没打探到,孙维梁便去找折惟正。虽然知道昨晚折惟正喝的大醉回家,这会未必起得来。但事关重大,孙维梁也顾不上客套了。
果然,孙维梁在偏房等了许久,才见折惟正红着眼珠子,哈欠连连的走进来。
孙维梁连忙客套几句,便赶紧问正事。
“怪罪?怪罪什么?”折惟正脑筋显然还不清楚。
“昨天死了好几个人,你爹能不怪罪吗?”
“死几个人怕什么。”折惟正大咧咧道,“战场上死的人比这个多了去,也没见爹皱过眉头。小事一桩,不用大惊小怪。”
孙维梁再与折惟正说了几句,发现自己与折惟正的思路根本就不在一个调上。自己遵循的是官场安全原则,明哲保身;而折惟正却赤裸裸的主人翁思维,我的地盘我做主。
孙维梁不禁感叹:这就是老板和打工者的差异。
折惟正可以豁达,孙维梁却不行。毕竟对手是折御卿手下第一得力谋士贾旭吉,要是贾旭吉跟折御卿表示“有他无我,有我无他”,此时的折御卿,怕是只能选择贾旭吉,割爱自己了。
忐忑中,有从事官前来引孙维梁去折御卿的议事厅。孙维梁硬着头皮一路跟去。
进了议事厅,与其他幕僚打了一个照面,尤其与贾旭吉四目相对,瞬间擦碰出火花。
孙维梁忐忑不安的情绪立马消失,替代成昂扬的战意。
这是孙维梁难得的优点之一:事前可以左顾右盼,想这想那,一旦大事来临,孙维梁总能将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完全不受那些负面情绪的影响。
“第一次参与议事就迟到,何故?”折御卿坐其上,低头看着公文,淡淡问了一句。
“回主上,河滨堡都部署让我指导他带来的监事和匠总,耽误了时辰。”
“下不为例。”
“是。”
折御卿这才从公文中抬起头,看看人已到齐,一笑,说道:“听说府中昨天挺热闹的,诸位可都参与了?”
众人都老实点头。
“文勋兄,听说此事牵连到你,你且说说怎么回事。”
贾旭吉简洁扼要的将事情经过说完。出乎孙维梁意料,贾旭吉没有添油加醋,完全是客观叙述,只是将自己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尤其对四个侍卫的死,更是不露声色的阴了孙维梁一把。
“孙维梁,你初来乍到,就闹出如此动静,你且说说看,怎么回事。”问着孙维梁时,折御卿的语气开始严厉起来。
孙维梁心中一笑:这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把戏,孙维梁前世玩的炉火纯青;无限拔高,上纲上线的本事,也不知比那贾旭吉高出多少。这种小场合,对孙维梁来说,不过牛刀小试。
于是,孙维梁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伯颜的跋扈,照顾折惟正的面子,没有上到道德败坏,无药可救的高度,可孙元德的顽固和贾旭吉的包庇,则被孙维梁有事实,有论点,有论据,由点及面,层层铺开的长篇大论。尤其贾旭吉,还硬生生给他扣上目无衙内,跋扈犯上的罪名,照样论点明确,论据充分,论证严密。
经孙维梁这么一条分缕析,在场所有人,包括折御卿,都不由想到,只这件事,贾旭吉都如此罪大恶极了。那此前贾旭吉的一些作为,岂不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抵罪了!
贾旭吉被孙维梁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几次忍不住要出言打断,又怕被孙维梁抓住这点错处大加发挥。听之任之,这口气又实在咽不下。
孙维梁这不是普通的骂街,过过嘴瘾。他扣在贾旭吉头上的每一项罪名,都是有昨天的事实支撑的。虽然这些事实都是小事,但以小见大,见微知着。再加上贾旭吉官居高位,平日有些时候难免跋扈,其他人听了孙维梁的批评,自然会联想到贾旭吉的日常表现。就算众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贾旭吉的评价,怕是与孙维梁的批评,一般无二。
昨天,贾旭吉已经领略了孙维梁的狠辣,并为之栽了一个跟头。没想到,今天在折御卿面前,贾旭吉再次出丑。
贾旭吉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够做出来的。贾旭吉有足够的自信,凭他的能力,就算做不成帝师,成为帝友还是绰绰有余。任职府州,事折氏一姓,若非其他原因,贾旭吉才不会屈尊于此。
贾旭吉相信自己的判断,这绝非孙维梁能力所能及。孙维梁的背后,一定有高人在支招。
昨天的教训,尚不足以让贾旭吉看出这一点,今天的失利,终于让贾旭吉开始警惕:他的真正对手,并不是这个活跃在台面上的孙维梁,而是躲在背后操纵的人。
若自己不能把这人揪出来,迟早还会在孙维梁手上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