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爷也是笑着摇头,“或许是你们孙家太强了,闻氏没有把握,怕打草惊蛇,怕损失好容易布置的暗线吧。”
“可他们已经在沙谷津动手了!”孙维梁强调这一事实。
“七哥,你还有没有想过,沙谷津那事不是闻氏做的可能?”胡小妹突然说话道。
胡小妹声音不大,但在孙维梁听来,却是震耳发聩般的巨响。
自从知道有闻氏存在起,孙维梁便认定沙谷津一案是闻氏的手笔,从未想过其他可能。现在经胡小妹一提醒,孙维梁这才想到,沙谷津一案,并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指向闻氏。
虽然孙家上下一致认定,此事就是闻氏干的,但站在客观的立场看,孙家上下显然陷入主观认定的误区。
从证据学的角度讲,此次白家灭门案,虽然有胡家的刀枪遗留在现场,但这只是孤证,并没有其他证据配合,所以唐县尉干脆认为胡家没有嫌疑。
而沙谷津一案,却是连这样指向闻氏的孤证都不存在,孙家上下认定是闻氏所为,不过是意识深处防备闻氏的心理在作祟。
孙维梁是成就过大事业的人,自然非意气用事之辈,加之孙维梁骨子里并非孙氏人,所以胡小妹一句话提醒,孙维梁便从闻氏的牛角尖里走了出来,顿时有眼界豁然开朗的感觉。
虽是眼前一亮,但对解答孙维梁心中疑惑却并没有多大帮助,相反,孙维梁心中的问号更多了起来。
“若沙谷津一案非闻氏所为,我就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了。”孙维梁皱着眉头说道,“做下这么大案,总要有个目的才对。按说谁在此案中获益最大,谁的嫌疑就最大。要说我们孙家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所为,我是不大赞同,毕竟竞争还远未到刀枪相见的地步,他们也不具备那样的实力。除却生意上的纠纷,我实在想不出,孙家还有这样实力的大仇家。”
胡小妹说道:“能对孙家马卫造成重创的势力,府州地界没有几家。折氏算一个,但肯定不是凶手,可以排除嫌疑。孙家的生意对手,单拿出任何一家,也没那个实力,除非他们多家串联。但串联很难保密,以孙家的情报力度,在府州地面上,也几乎不可能实现,也可以排除嫌疑。闻氏比较神秘,不知他们暗中布置了多少实力在府州。但从白氏的处事风格来看,沙谷津一案太过张扬,与他们的风格不符。最关键的,是沙谷津之后,闻氏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显然不合常理。所以,我认为,闻氏的嫌疑,也大可排除。这么一来,剩下的可能就屈指可数,契丹、定难、朝廷的势力,都有可能。”
胡小妹一番话,着实让孙维梁刮目相看。这般对府州形势了如指掌,不要说一般人,就是府衙一般官员,也做不到小妹这般如数家珍。
“朝廷?”孙维梁小声惊呼一声,倒不是对朝廷位列嫌疑之列表示震惊,而是对小妹对时事掌握的深入度感到惊讶,自己先知先觉许多事,自然知道朝廷与府州的不对付。但胡小妹一个女孩子,活动范围不出村子,她是如何知道这些信息的?
“怎么?七哥认为朝廷不可能?”胡小妹挑挑眉毛,仰脸问道。
“不是不是。”孙维梁连忙摆手,但马上发觉,自己心中疑惑,有些问不出口,只好立刻推翻前言,点头道,“我们孙家在朝廷眼里,怕是连蝼蚁都算不上,朝廷怎会算计到我们孙家头上呢?”
“孙家没有放在朝廷眼里,但折氏呢,朝廷也不重视吗?”胡小妹微笑着反问,“天下在朝廷的大势下,还有几处如府州仍然保持割据的势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七哥不用装傻。”
孙维梁失笑道:“我没有装傻,只是对小妹如此渊博的时事知识感到震惊。若小妹是个男子,于仕途一道,定有辉煌成就。想不到,小妹会对这些感兴趣,有如此深入的研究。”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家小妹,就这点不好,实在太过聪明,一般男人,很难驾驭。”胡太爷捋着胡须,摇头叹息,可脸上却没有一丝遗憾的表情,满满的全是得意,好像生怕别人不知他说的是反话似得。
孙维梁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要是自己能与胡小妹在一起,凭胡小妹的智慧,一定是自己的绝佳助力。
只是不知,小妹有人家了没。这话孙维梁当然不好问出口,甚至就是让家里人登门询问,孙维梁也有些胆怯,害怕万一碰钉子,像这般坐在一起坦然说话的机会都失去。
存了这样的心思,孙维梁不敢再去看胡小妹,低下头,讪笑着说道:“小妹要是还怕没人家,天底下就没有不愁嫁的姑娘了。”
胡小妹瞪了胡太爷一眼,有些责怪老爷子中途插话,破坏她跟孙维梁好容易建立起来的说话氛围。
“这么说,七哥也承认朝廷有可能对你们孙家下手了?”胡小妹将话题扯回沙谷津一案,否则老是谈论她的事,她哪还好意思在这里待下去。
“可是,朝廷下手,我看不到朝廷从中得到哪些好处?”孙维梁很老实的回答。
“朝廷的好处还不够大吗?”胡小妹反驳,“孙家是彻底的依附折氏,朝廷几乎没有收买的可能。有孙家为折氏掌握着军粮的运送,朝廷怎么在军粮运输上拿住折氏的要害?
孙氏在运输军粮上出错,折氏自然要更换一个更可靠的来负责。这个更可靠的,平日或许很可靠。可一旦折氏与朝廷有隙,是否还能那么可靠,就难说的很了。”
孙维梁听得不断点头,表示非常赞同,“折氏能够坐稳府州这么多年,可不是浪得虚名。朝廷在府州搞这些小动作,难道折氏就没一点觉察,任凭朝廷一点点蚕食折氏在府州的实力?”
“当然不是。”胡小妹笑道,“折氏与朝廷的较量,更为隐蔽,我等小民,一般难以接触。但七哥能够入仕,足以说明折氏并非任凭朝廷揉搓的面团,折氏已经开始反击。”
“我入仕与这事有什么关系?”孙维梁隐隐猜到其中的关联,但孙维梁潜意识里更想听胡小妹的分析。
“以前孙家鼎盛时,你见过折御卿吗?”胡小妹笑着反问,“没有吧。孙家没落了,按说你更没机会见到折御卿了。可偏偏你就见到了,不但见到了,还与他坐在一起,不但坐在一起,他还问你对时事的看法,仔细听你的见解。然后还夸你见识不俗,要提拔重用等等。你不觉得,这一切很戏剧性吗?”
“可能是我做的臂弩和火药罐打动了折帅吧。那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造出来的。”孙维梁对自己出手的那几样东西极有信心,所以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
“那几样东西再厉害,也是局限在工匠范畴。你觉得,折氏当家人会为了一个杰出的工匠,特地跑到河滨堡去见他吗?”胡小妹直截了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