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货成了刘金凤的一块心病。
每次接到来货的通知,刘金凤都是第一时间往街道办公室跑,开好单子交完钱,到仓库每次都是挑剩下的一些次果,弄到店里,没有卖相,根本卖不动。
水果不像是桃酥点心啥的,卖不完慢慢卖,水果的卖相一天一个样,一天不如一天,烂掉了,就要赔钱,赔了钱,就要扣工资补上。
孙兰英怕刘金凤着急,有烂了的果子,她都是偷偷拿出来扔进垃圾桶。
“这还卖啥?忙活半天还赔钱,还不如不卖!”
刘金凤气呼呼地说。
刘金凤在这干了这么多年,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
副食店一年有两个时候买卖好,一个是过年,走亲访友,挣的是卖点心的钱,再有一个就是夏天,瓜果梨桃吃的多,挣的是卖水果的钱。
虽然原来是孙兰英当组长,提货这个事归她管,可刘金凤有时候也去呢,没有像今年这样,每次去提货,次次都提回一些蔫头耷脑的。
刘金凤觉得是杨雪花在搞鬼,可又抓不到什么证据,要是硬闯仓库,反过来还是她的不对。
刘金凤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想陈广田,想陈广田刚走,自己就被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想着想着,就用被角捂着嘴偷偷地哭。
早晨上班的时候,看着镜子里充满血丝的眼睛,刘金凤就会暗暗的给自己打气,走了的已经走了,活着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
这么想了之后,刘金凤就如同披上了一件坚硬的铠甲,斗志满满。
副食店没有电话,每次办公室下通知,都是打电话到三轮组。
三轮组和副食店隔着二百米左右的距离,管着开票收钱接电话的是个和刘金凤年龄差不多的中年妇女,姓郑。
“郑姐,我们店里今年卖水果卖不动,都烂了,以后,要是有办公室那边的通知,你就吆喝我一声,我就赶紧去,省得去晚了,就提一些卖不出去的。”
这话,刘金凤要是说给别人,可能就要被挑理了,可郑姐没有,她和陈广田是老同事,知道刘金凤的脾气,就没在意。
“金凤啊,我看见你和孙姐往外一桶一桶的扔水果了,办公室那边一来电话,我都是赶紧去和你们说,一分钟都不敢耽误。”
……
孙兰英看着刘金凤为水果的事着急,嘴上都起了火泡,就在旁边劝几句,却不敢往深里劝,怕又勾起刘金凤的怒气,更难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一次提的水果,明显就是被杨雪花针对了。
“你刘姨这脾气,我看早晚得出事。”
孙兰英在班上不敢说,下班回家忍不住,对着二女儿丁丽唠叨。
丁楠在东屋写作业,孙兰英就到了丁丽的西屋去。
“……我陈叔在的时候都是让着他,习惯了。”
丁丽正在床上铺着的一块料子上用划粉和尺子比划,还时不时的用软尺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一边忙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孙兰英搭着话。
“做啥呢这是?这颜色你穿老气不?”
孙兰英看丁丽心不在焉的,就问她道。
“……不是我的,刘兰的。”
“刘兰和你一样大,她穿也老气啊。”
“……她就愿意穿这些老气的颜色。”
丁丽对刘兰妈妈戴维兰的这条裙子,那是十二分的用心,她反复的把各个尺寸都确定了好几遍,可临到往布上画线的时候,还是紧张。
孙兰英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班上的事,丁丽有些定不下心来,可又不好意思说,不说心里又着急,孙兰英再说话的时候,她就不吭声了。
孙兰英说了一会儿,看丁丽低着头不说话,知道是自己在这里影响到她了,就从西屋出来,走到院子里去了。
六月份的天气,白天热,到了晚上,还是很清凉,孙兰英忍不住轻轻的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院子,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这个时节是最热闹的,晚上吃过晚饭,丁福全打开院子里的灯,一家人在灯下说话,丁福全还会给孩子讲故事,丁楠最小,就坐在丁福全的怀里,孙兰英则在旁边拿着蒲扇给爷四个扇着蚊子。
现在再看这个院子,孙兰英才体会到什么是物是人非的心酸。
丁福全走了,丁红跑了,这个院里的五个人,现在只剩三个了。
丁红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丁红和那个男的,已经被电风扇厂开除了,理由是无故旷工。
想到丁红,孙兰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没有工作,没有名分,孙兰英觉得大女儿过得好不了,有没有饭吃都不一定。
“唉。”
孙兰英轻轻叹了一口气。
孙兰英在院子里溜达着,走了十几步,就到了院子里那块空地跟前。
这块地有两间屋那么大,当初盖房子的时候,想着是盖五间北屋,可是当时的钱不够,就只盖了三间,丁福全说,等攒够了钱,再把那两间接上,可没等钱凑够,丁福全就得了病,病了好几年,地就一直空在了那里。
养一些鸡和鸭吧。
孙兰英在心里盘算。
……
丁丽用了一周的时间,每天下了班,吃过饭就在自己屋里忙活,精雕细琢的,戴维兰的裙子终于完工了。
丁丽再三检查过后,用袋子装起来,带到班上,给刘兰打电话说,裙子做好了,下午下了班给送到家里去。
丁丽喜欢去刘兰的家,那个家里,没有自己家和国庆家的那种处处烟火气的痕迹,也没有对生活的敷衍和算计。
自己家的窗帘,是丁红和丁丽两条不穿的黑色的人造棉裙子用缝纫机连起来的,国庆家的是旧了的床单拼凑的,而刘兰家的窗帘,是正儿八经的窗帘,浅色的底,繁华的花,还泛着淡淡的珠光。
自己家和国庆家活得潦草,而刘兰家,处处透着精致。
丁丽在刘兰家门口轻轻敲门的时候,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
门打开了,刘兰站在门前,脸色有些尴尬。
刘兰把丁丽让进门,一进客厅,丁丽就看见戴维兰和两个男的坐在沙发上,一个二十来岁,另一个得五十左右了。
应该是刘兰的哥哥和爸爸,丁丽在心里想。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妈,丁丽给你送裙子来了。”
“哦。”
戴维兰站起来迎了过来。
丁丽站在那里,连忙把手里袋子递过去。
“阿姨,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要是哪里不行,您就让刘兰捎给我,我给您改。”
“麻烦你了……你,和刘兰去她屋里吧。”
戴维兰接过袋子,连看也没看到就对丁丽说道。
“……不了,阿姨,我妈还让我早点回去,我先走了,再见。”
丁丽见状赶紧告辞,一家人脸都黑成那样,不走就不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