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羽阳仍是制衣局最后一个离开的,收拾好东西准备回瑞安城,发现那栩清扇仍在她的桌上放着。她看了眼那栩清扇,扭头准备离开,可走了两步又回到了桌前,把那栩清扇塞在了腰带处。
春日里的夜晚,空气中飘着柔软的雨雾,蒙蒙一片,即使不打伞也不会被淋湿。她抬头看着远处在雨雾中朦胧亮着暖光的路灯,想到今早的事和这一日里大家对自己明显的疏远,她不禁沉沉叹息一声。不过一想到还有施延的全力支持,她露出了安慰的笑容。
走在丝丝凉意的雨雾里,她心中有个疑问萦绕不去——腰间的栩清扇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它明明带来了灾祸,她却对它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走到了矢雨城的大门外,平日里接她的车仍在原地等她,连停车的位置都没有丝毫的改变,让她深感安心。她带着笑容开门坐上了后座,一边收好自己的画具,一边对司机说:“不好意思,又让你等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是挺久的。”
“嗯?”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有这不合乎常理的回答,羽阳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发现坐在前座的人不是平日里来接她的司机,而是早已经换上了一身常服的泠天。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看向她,有些得意地笑着:“你怎么这么慢?”
被突然出现的泠天吓了一跳的羽阳惊讶地往前靠去,泠天也回过头来看着她,对视了半天,羽阳才惊喜地问:“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泠天神秘地附耳问她:“想不想去浊立玩?”
“浊立?现在吗,可是都已经九点了,再不回去好像……不太好吧?”
“你每日睡醒就到矢雨城来,工作结束就回到瑞安城睡觉,不觉得无聊吗?”
被泠天这么一提醒,羽阳才发现她的生活原来如此无趣,她天天在阳台上看着浊立城区热闹,早已心向往之,今日才终于有机会参与其中,想到这里,她兴奋地连连点头。
只见泠天从副驾驶丢了件银灰色的斗篷给她,随后便启动了车子,说:“等等穿上这个,瑶装太显眼了。”
羽阳开心地接过斗篷,期待地看着车前方的景色,为即将到来的夜色里的“冒险”兴奋。
车子一路朝着浊立城区而去,这辆普通汽车远没有泠天改装的车子舒适,且她坐在后排,和平时一样,只能闭眼靠在座位上休息,泠天见她如此,问:“很困么?”
“嗯?”听到泠天询问,羽阳忙睁开眼睛,扬起迷迷糊糊的笑容说,“没有,我坐车总是头晕,所以闭眼休息休息。”
“可是上次你并没有不适。”泠天放慢了车速,希望她能好受一些,“对了,晚上你吃了什么?我想带你去吃点宵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下。”
泠天刚问完,羽阳的肚子很巧地咕噜响了起来,空气里静默了一会儿,泠天偷笑了一声,被羽阳轻拍了一下椅背嗔怪:“有什么好笑的!”
“这才刚过晚餐时间,你已经饿了?”
“我……”羽阳怕泠天担心,不敢多说,但泠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收起笑容,担忧地问:“你不会……还没吃晚饭吧?”
被拆穿了,羽阳也只好从实招来:“嗯……制衣局会有人安排午餐,但晚餐一般都是六点结束工作后大家回到各自的住处用餐的。”
“所以你这段时间都没有用晚膳?”泠天的语气里有些急切,听他似乎是着急了,羽阳忙解释:“没有没有!一到安明楼小青就会带我去吃的!”
“那小青不在的时候呢?”
“这个……”
泠天有些生气,气她不懂照顾自己,更气他没有早点找个稳妥的人照看着她,由着她如此胡来。
说到了小青,羽阳这才想起她还没有与眼前的“恩人”道谢:“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真的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小青,更没想到她能继续陪着我。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帮着我了,我却没什么能帮得上你的,我……”
“你若能照顾好自己,就是帮了我。”泠天如此回答,不只是担忧她作为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人之一,身体健康是第一大事,更是出于对她的心疼,希望她能听得进去,万事以自己为重。
见泠天如此担心,羽阳有些懊恼,她扬起笑容,大声地答应泠天:“好,我答应你!今天起我一定天天吃得饱饱的!等等下车了你可别拦着我啊,我要大吃特吃!”说着羽阳在身上四处摸索着,艰难地翻出小青帮她藏在身上的钱币袋子,叮叮当当地举到泠天身边“耀武扬威”,逗得还在生气的泠天笑了起来。
车子停在了浊立城北一条热闹的夜市街旁,羽阳披上了斗篷,戴上了兜帽,在细雨中看起来就像是雨披一样,并不惹眼,与一身常服的泠天一同走在人群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的不同。
虽然曾经和泠天到过一次浊立城区,但她完全没想到这里连夜间都如此热闹——夜市比别处设置了更多的路灯,一盏盏靠得很近,灯杆顶部还用暖色的灯串连了起来,让一整条街犹如火龙一般卧在夜色中的浊立。灯是热的,摊位的烟火气也热气腾腾,在这里走着,还未吃下热腾腾的食物已经感觉到了十足的暖意。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从小在年平岛长大的她甚至以为商店都是在天黑前就纷纷关门的。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泠天问她。
被泠天问起吃的问题,她又感觉到了肚子空空的抗议,环顾四周却都是些不熟悉的食物,什么辣炒年糕,牛肉火锅,干烧鸭子,她不好意思地说:“嗯……随便都可以吧?我都是大家吃什么就跟着吃什么。”
泠天想起她似乎说过她在年平岛上大多是吃海鲜的,他想到一处做烤鱼的摊子,领着她来到摊前,跟老板要了份,正要付钱时,羽阳已经把钱塞在老板的手里,小跑着到一旁的木桌木椅旁坐下,招呼着泠天过来。
羽阳一边为他取碗筷放好,一边说着:“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鱼?到瑞安城后几乎没怎么吃过鱼,以前在年平岛顿顿都有鱼,离了家吃不到鱼怪想念的。”
“可是这是河鱼,和海鱼应该不太一样。”
“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你若是喜欢海鱼,以后让衣食房开一条货路到南朗,每日送来。”
听到这句话,羽阳愣住了,想赶紧拒绝,却又意识到泠天对她的照顾已然到了这样的程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他的关心。
而泠天也是见她半天不接话,这才意识到他似乎关心过了头,四处张望着找补:“我……我的意思是,瑞安城里不少人都是青墨子民,一定也有和你一样喜欢海鱼的,吃到海鱼或许可以让他们缓解一下思乡之情。”
听泠天一番解说,羽阳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觉得是她想太多了,幸而老板的鱼已经好了,端上了桌,她忙举筷开动,虽不如海鱼的风味,也是在这异乡难得的美味佳肴。
一大只烤河鱼就了两碗香软的白米饭,羽阳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见她如此开心,泠天也被她感染了,托腮看着她吃饱喝足的模样,嘲笑她:“看来,是我们瑞安城照顾不周,把你饿着了。”
羽阳不好意思地笑着,岔开话题问:“那现在要回去了吗?”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泠天没说话,只是笑,领着她与老板道别后走回了夜市街上,穿过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来到了一处高高的围墙下,羽阳抬头一看,那是一座神殿模样的地方,还有个五六层楼高的钟楼。
“这是?”
没等羽阳询问,泠天已经动作轻盈地踏着墙面坐上了有一人多高的围墙上,看得羽阳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怎么上去的?”
见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的样子,泠天觉得有趣,转动手腕朝着羽阳送去一阵风,把她的兜帽给吹了下来。
“这是……灵力?”
“是啊,过来这里,我带你上来。”
“啊?”羽阳半信半疑,谨慎地走到墙下,坐在围墙上的泠天朝她伸出了右手,而左手已经托着一团悬空的气。
见她迟疑,泠天再催促道:“把手给我。”
她仰着头,见他背光在路灯下的雨雾里,坐在那高高的围墙上朝她伸出手来,那平日里不容亲近的面容此刻笑容灿灿,犹如这阴雨之夜里落入凡间的月光,是只属于她的温柔。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这样的灵力没什么信心,更害怕两个人一起从这高高的围墙上摔下来,但她还是选择相信他,握住了他的手。
他也没有辜负羽阳的信任,将她拉起的瞬间用风灵托住了她的双足,稳稳地让她坐在了围墙上,一点也不费力,连羽阳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见她稳稳坐在了围墙上,泠天翻身跳进了围墙的另一边,再次向她伸出手来:“跳下来吧。”
“要跳下去吗?这么高……” 羽阳还没从刚刚那奇妙的体验中缓过来,想到要从这么高的地方再落地,仍有一丝担心。
“不怕,我接住你。”
她小心往前挪了一点,犹豫着伸出了手,泠天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围墙处拉下,在她还在空中时就稳稳地用另外一只手环抱住了她的腰身,紧紧将她揽在了怀中。
从高处落下的瞬间,羽阳的裙摆在空中飞扬而起,那一头长长的发也随着飘起的斗篷舞动着,他顺着落地的方向抱着她转了半圈,释放她从高处落下的力,让她毫发无损地从一人多高的围墙稳稳落地,只是仍紧紧抱着她。她的身体暖呼呼的,因为害怕而抱着他的柔软双臂像小猫一样贴着自己,她的发丝飘在了他的脖颈旁,柔软地勾住了他的颈,凉凉的,却似在悄悄吻着他的耳后。
他望着她的双眼,看着她眼中的惊恐转为惊讶,最后看着她白皙的脸上涌上红晕,瞪圆了的双眼里是羞涩的暧昧,她那桃花般的柔软面庞就在他面前一寸不到的地方,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听到一丝用力且疯狂的心跳声。这一刻,他想再靠近一点,一点就好,可理智还是命令他小心松开了怀抱,不舍的,一点点远离了她身上的淡淡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