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一前 矢雨城内】
因为赤域与夕华交界的重大事故,矢雨城内陷入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漫长讨论,马上就到中午了,朝会还没有任何要停下的迹象。站在队列之中,一身深蓝色朝服的长公主诺嘉庆宁已经面色苍白,她身旁的官员见她不适,欲询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却被她悄悄伸手示意,让那官员不要声张。
在殿内角落里守着的书染与芊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芊玉用眼神询问书染是否要有所行动,书染摇了摇头。
十多分钟后,殿上坐着的国王诺嘉贺武这才发现了庆宁的异样,他深知庆宁的要强,她绝对不会允许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影响公务,否则她也不会拖着刚刚生育后没多久的身子回到政法部的工作中来。
贺武打断了堂下正在进行的发言说:“善后的事,本王今日内与两位族长敲定吧,今日就到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但也随即行礼回应,待贺武离开,众人这才纷纷散开,书染趁着人群散乱,上前扶住了庆宁,压低声音询问:“殿下,您还好吗?”
庆宁摇摇头说:“去梓和宫。”
“是。”
书染搀扶着庆宁,从侧殿绕路,朝着王后的宫殿梓和宫而去,离开人群之后,庆宁的身子一软,芊玉赶紧上去扶住了她,脚步缓慢地走了许久才终于来到了梓和宫中。
“庆宁?”
正在宫殿内和妹妹臻岚雪忙着整理文书目录的臻纺烟,听到侍女前来报信,小跑着赶到了梓和宫外接应庆宁,庆宁一听是纺烟的声音,所有支持着她硬撑下来的坚强都化为乌有,松了一大口气,倒进了纺烟的怀中。
“怎么了,怎么会脸色这么不好?你看看你,让你多休息几个月再回来,你又不肯。”纺烟心疼地责备着她,书染忙说:“王后殿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您快带长公主殿下进去休息吧。”
“好,庆宁你再坚持坚持。”
在纺烟王后与书染的搀扶下,庆宁终于在殿内的座位上坐定,纺烟将她安置好来,探着头往外望去,问:“给庆宁的汤药备好了吗?”
“来了。”回话的是岚雪,她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一边用汤匙搅动晾凉,一边小心走来。
庆宁见岚雪亲自端药,忙支撑着精神道谢:“你难得来一趟,怎么还亲自端药?”
岚雪只是摇头笑了笑,那稚嫩的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对庆宁说:“这些汤药是姐姐一早就准备的,姐姐说庆宁姐姐生完这胎还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特地让御医配了药。”
纺烟接过汤药,皱着鼻子帮她吹凉,劝着说:“你现在是一时间气血上不来,这药正好派上用场,快,现在刚刚好,一口气喝下去吧。”
庆宁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但此刻是她最信任的纺烟在一旁,难得地撒娇起来,她摇摇头抱怨:“太苦了……”
“哪里苦了?”纺烟皱着眉头回答,舀起一勺要喂庆宁,那嫌弃的表情逗得庆宁笑了起来,说:“还说不苦呢,你看你,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了!”
“真的不苦嘛!你不信,我尝一口给你看!”
“哼,你才不敢喝呢。”
被庆宁看不起了,纺烟不服气起来,稍稍尝了一口,却实在对这味道不对付,胃里一阵翻涌,赶紧放下了汤药,捂着嘴跑回了屋里。
“你怎么啦?”庆宁忙问。
听到动静,刚刚已经到一旁忙碌的岚雪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赶往了里间,庆宁也顾不上自己的不适,在书染的搀扶下起身跟着进了屋。只见屋里,侍女们慌张地扶着纺烟,有人手忙脚乱地拧来毛巾,有人赶紧倒来茶水,有人顺着她的背,想让她能好受一点,可她还是不停地干呕。
庆宁见她如此,与岚雪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都猜测到了什么。等到纺烟好受一点后,庆宁立即上前扶住了她,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什么事,你们放心,可能是最近吃错了东西,老想吐。”
岚雪也扶着她,小声询问:“姐姐,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啊?”纺烟愣愣地看着岚雪,又看了看庆宁。
庆宁是有过几胎生育的人,这样的反应她再熟悉不过,身边的岚雪还不到十八岁,不方便让她参与,庆宁拉着纺烟到一旁去,嘀嘀咕咕聊了几句,随后庆宁激动得握住了嘴,纺烟也一脸不置信地笑着。
“我……有孩子了?”
庆宁的眼眶湿润了,她再清楚不过,这个孩子对于万亭而言、对于他们夫妇二人而言有多么的重要,他们夫妇俩等待这个孩子已经等了太久。
突然,纺烟想到了什么,忙拉住了庆宁的手,走到岚雪面前也拉起她的手,将两人聚在一起,低头神神秘秘地对她们两人交代:“你们两个一定要保密,谁都不许告诉!我要认真想想怎么告诉陛下这个消息,要是谁说出去,哼哼!”
说完,纺烟做了个“格杀勿论”的动作,逗得庆宁和岚雪都笑了起来。
庆宁连连答应:“好好好!你可要好好想想如何和陛下说,对了,今天开始,你记得……”顾不上自己的身子还不爽利,庆宁拉着纺烟到一旁去,唠唠叨叨地交代着身为孕妇的禁忌。
谁也没注意到,但站在一旁的芊玉却看得很是真切,站在一旁的岚雪,正愣愣看着姐姐臻纺烟那幸福的笑容,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
在梓和宫休息了一会儿,得知庆宁身体不适,大将军际靖凯公爵亲自来到了梓和宫的大门外接她。按照礼数,靖凯并不能进入梓和宫,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庆宁从梓和宫中走了出来,靖凯上前扶住了她,却见她虽然脸色苍白,脸上却有着满足的笑容,他问庆宁:“遇到了什么好事么?”
“嗯?”庆宁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问他,“你怎么特地过来了?他们送我回去就行,我也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站太久了,也有早上胃口不好,没怎么吃东西的缘由吧。”
靖凯一边扶着她上车,一边询问书染:“长公主没有用好早膳,不是应当备着点心么?”
没等书染回答,庆宁忙说:“早上的朝会全是棘手的事,哪有空去吃点心?是我不好,下次我会注意的,让你担心了。”
靖凯不再说话,陪在她的身边,乘车朝着瑞安城而去,没过多久,车子进了瑞安城中,刚进门庆宁便要求司机:“到安礼楼去吧,我去看看长沁他们怎么样,等等再回去照顾泠天。”
“慢着,去安怀楼。”庆宁话音刚落,靖凯即刻阻止道。
庆宁看向了靖凯,问:“是让我先去看看泠天么?”
“……”
靖凯没有说话,庆宁有些紧张,她谨慎地问:“还是……我顾着忙政法部的事,疏忽了孩子们,你……生气了?”
“庆宁。”
“嗯?你……你生气了么?”
尽管靖凯对她从未说过一句重话,一向倍加呵护,很是敬重,可庆宁在他面前的谨小慎微却从未改变。
靖凯沉默着,直到车子停稳,他轻轻将庆宁抱在了怀中,把庆宁吓了一跳。
“靖……靖凯?”
“……好好休息。”
靖凯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四个字便松开了怀抱,最后望着她吃惊的眼睛,留下淡淡的笑容,下车离开了。
庆宁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车里,许久之后才起身,在书染和芊玉的陪伴下直接回到了房间,不知是不是靖凯的拥抱放松了她那时时刻刻揣在怀里的防备,疲惫不堪的她甚至没有更衣,穿着那珍贵的丝质朝服便安稳地睡了过去。
可庆宁的状态并非她所表现的那般乐观,由于生产之后没有好好休息便过度劳累,庆宁身体里积压的疲惫与不适在松懈之后一同爆发,当晚,庆宁腹痛不止,御医给她用了药才勉强好转一些,交代再三,必须卧床休息一周,庆宁虽不愿意,但眼下身体的状况却也不允许她继续逞强。
书染还是和平时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庆宁的身边,书染是归属于诺嘉王族的仆役,芊玉不同,她归属于际家,首先听命于际靖凯公爵,其次才是被派来照顾庆宁的任务。
第二天天未亮,芊玉便抓紧赶到了庆宁的房外,远远就看到坐在门边打盹的书染,不忍心她如此劳累照顾庆宁,芊玉走过去轻轻拍醒了她。
“书染,你去睡一会儿吧,我来照看长公主。”
书染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回答:“我没事,殿下醒来可不能找不到人。”
“可你在这里守了一夜了……”
芊玉还想劝劝书染,可书染只是扬起笑容,摇摇头不再说话。无奈,芊玉只能在一旁守着,她还需要等到庆宁醒来,看看她状态如何,及时与靖凯公爵汇报。
天色亮了,时间也很快到了九点多,庆宁一向早起,似乎是真的不太舒服,今日的她到此时都还未能醒来。
芊玉想想,差不多是时候前去禀报靖凯公爵,正准备离开庆宁的房前,突然从安礼楼外传来了一阵喧闹。芊玉与书染忙看向门外,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书染看向身边的侍女,交代道:“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这里是殿下休息的地方,何人如此喧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