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庆宁夫人准备踏进叶归殿大门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声音的呼唤:“夫人!庆宁夫人!”她回过身来,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微胖男人一身轻便瑶装,气喘吁吁地爬着叶归殿前那漫长的阶梯,手头时不时挥着,想拦住夫人的步伐,一张脸累得通红,毛糙的发在空中凌乱地抖动着。不一会儿他终于跑到了夫人面前,神情紧张地看着夫人,喘吁吁地问:“陛……陛下!陛下可安好?”
夫人忙答:“陛下无碍,戴真大人您怎么跑得这么急?”
“是么?!”听到国王贺武无事,那张通红的脸这才露出他平日里最常见的和善亲切,他激动地点着头,连连说着,“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啊!”
这人就是君戴真——六部中最难以管理、人数最多、对民众影响范围最大的国务部的统领者,与夫人等人同为六大臣之一的国务大臣。
放松下来的戴真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不规范的瑶装,他本就是平民出身,忙后退两步,行礼与夫人说:“失礼了!听到祭典出了事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没来得及更衣,还到了叶归殿这等庄严肃穆之处,实在失礼,请夫人勿怪,下官这就回去换上朝服,再回来觐见陛下。”
戴真刚准备走,夫人思考片刻,喊住了他:“戴真大人请留步。”
戴真忙停下了步子,回身恭恭敬敬地再次行礼,询问:“夫人可有其他吩咐?”
庆宁夫人仍在犹豫,片刻后才开口说:“还请戴真大人就在殿内等候,或许……等等会有件要事需与群臣商讨。”
“夫人的意思是?”
没等夫人回答,矢雨城广场上走来了几人,带头的那人身着威严华丽的军装,风尘仆仆地朝着叶归殿走来。他有着将近两米的大个子,魁梧的身材与他那苍白的发与胡须并不相配,年近七十岁的他快步走上了那长长的殿前阶梯——他就是姬尘望,万亭十贵族之首姬氏一族的一员,在前任大将军际靖凯过世之后,由夫人与国王一同商议后将大将军之位交予了他。
当他面不改色地走到两人面前,与两人分别行礼后,正欲开口询问,夫人先他一步开口说到:“陛下平安,圣女无碍,还请大将军放心。”
那人愣了一下,随后才松了口气,笑着说:“太好了!我也是听人来报,才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既然无事,怎么不见陛下与王后?澜海他们呢?”
夫人看了看戴真,又看了看一脸不解的大将军,她侧过身子,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对两人说:“怕是要请两位在叶归殿稍稍等候。”
戴真与大将军互相看着彼此,戴真点了点头,大将军这才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随着夫人和戴真一起走进了叶归殿内。
此时,夫人已经派人前去通知百官紧急赶往叶归殿,她则命人搬来椅子置于王座之下的一侧,以万亭长公主的身份,在此坐等百官到齐,更是等候澜海处传来的消息。
大将军的几名重要下属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叶归殿,趁着等待的时间与他商讨着此时矢雨城内的布防情况,夜风与泠天所掌握的王城御卫在特殊情况发生时只能作为辅助,必须由浊立军统管大局,而此时澜海不在,大将军自然担起了这份责任。
平民出身的国务大臣戴真则是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他没能及时更换朝服,稍后司礼大臣伏芝铭泽将会来到这里,他已经预见到了可能遭受的谴责,但夫人让他不要离开叶归殿,他也不得不就在此处等待,想到这,他更担心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究竟何事能让庆宁夫人如临大敌?
过了一会儿,叶归殿上的人多了起来,匆匆赶来的司礼大臣伏芝铭泽刚进叶归殿就发现了一身“不合礼法”瑶装的戴真,皱起眉头正欲开口,庆宁夫人叫住了他。
“铭泽大人。”
铭泽艰难地挪开了盯着戴真的眼神,回身走到殿中央,理好一身周到庄严的瑶装,优雅地与夫人行礼后询问:“听闻伯曼神殿之事,铭泽惶恐,幸而圣女无碍,但神像倒塌实乃大凶之兆,若民众听闻此事,恐民心大不安定,万望庆宁夫人能周全处理。”
庆宁夫人不急不缓,只是看了圈殿上的众人,说:“不急于一时,等紫晴到吧。”
他们正在等待的,就是六大臣中出身仅次于庆宁夫人的,主理万亭国官吏与户籍的官吏部之首——百官长臻紫晴。
臻紫晴是臻氏一族族长亲弟弟的女儿,是臻家举足轻重的人物,她与臻岚雪的年纪相仿,虽为姐妹,但她与臻岚雪并无多话,不止是臻岚雪,她对任何人都毫不亲近,从不结交朋友,独自居住在浊立城中,与家人极少往来,身为臻氏一族的成员,却从不对家族利益上心。她的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效忠国王诺嘉贺武。
庆宁夫人没有等待太久,不一会儿,臻紫晴快步走进了叶归殿,那高高束起的长马尾辫在她利落的步伐下甩动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容上,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殿上的王座,直到来到庆宁夫人面前,她才看向了坐在一侧的夫人,行礼问候:“下官来迟,还请夫人见谅。”
“无妨,你到了便好,既然我们都到了,就先说说今日的事吧。”
夫人正要开口继续说明,紫晴打断了她:“下官斗胆提醒夫人,六大臣并未到齐。”
司礼大臣伏芝铭泽随即跟着说到:“怎么不见星哲大人?”
听到这样的话,夫人望向台下的四人——站在正殿最右侧的国务大臣君戴真,那一向亲切的眼睛中仍放不下对局势的担忧,但此时他心中在想什么,夫人没有丝毫把握;他的身边是比他高了一个头再一个肩膀的大将军姬尘望,他是庆宁的夫君际靖凯军中的友人,她自然信得过他;略过自己和星哲所站着的位置,再旁边的人就是一心只有伏芝家族崛起的伏芝铭泽,近年他才从遥远的赤域来到这里,以最蓬勃的野心,准备追求伏芝家对际家与臻家的超越;最后站着的才是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她是国王贺武手中紧紧握住的利剑,正因为她的绝对臣服与极高的执行力,贺武才能得力地平衡万亭国权力的对抗。
此时,庆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她发觉她竟只能依靠对一个人浅薄的判断来预估形势,她逼问自己,难道没有能让所有人都绝对臣服的办法吗?
自然,这样的问题无法在片刻间想到答案,她站起身来,来到叶归殿的中央,对所有人说:“今晨,矢雨城内以家礼祭典,邀苏罗伊卡国利司王子与长沁王子妃前来祝祷,因歹人在伯曼女神神像上做了手脚,导致神像倒塌,险致万亭圣女丧命,幸而羽阳公主出手相助,圣女才得以免遭祸难。”
话至此,殿内一片哗然,连大将军姬尘望与国务大臣君戴真听闻有人在神像做手脚之事都面露疑惑。
铭泽询问:“那刺客可有线索?能在伯曼神殿动手的人,若是藏在这矢雨城中,怕是会置陛下与王后于危险之中。”
夫人回道:“澜海正在抓捕刺客,一旦抓到刺客,会即刻带来叶归殿。”
尘望上前一步询问:“夫人的意思是,那神像倒塌是刺客所为,刺客想刺杀的人是圣女?”
未等夫人回答,铭泽反驳道:“圣女大人自十二岁起便从未离开过伯曼神殿,刺客为何要刺杀她?若是为了伤害圣女让民心动荡,怕是太大张旗鼓。”
“铭泽言之有理。”紫晴接着说到,“利司王子、陛下、王后,甚至是夫人您都在场,刺客偏偏选了最没有价值的人刺杀,必然有隐情。”
臻紫晴直言了所有人都想说的话,但如此不加遮掩地直说出口,铭泽都为她捏了把冷汗。
不过庆宁夫人倒是喜欢她的直接,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说:“紫晴的话,想必是大家的心里话吧?不刺杀陛下,也不刺杀利司王子,而是选了圣女,这样的困惑我也有,但只有下令让那刺客这么做的人才知道为何如此选择。”
夫人说完,殿内嘈杂了起来,大家纷纷谈论着夫人话中的信息,铭泽眉头一皱,问:“夫人的意思是,刺客是受人指使的?”
“是,而且这个人,我们都认识。”
殿内的喧哗更甚了,夫人表面镇定,实则心中惴惴不安,若澜海不能抓到刺客呢?
就在殿内众人不断猜测之时,夫人看到了出现在门外的泠天与被数人扣押着的刺客。泠天发现了夫人的目光,与她点头示意,再了解不过泠天的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个眼神与动作告诉她,一切妥当。
泠天与刺客出现在叶归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泠天走到阶梯前报:“刺客已带到,请夫人定夺。”
所有人看向被押着的施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张对于这些大臣来说很是陌生的面孔,殿上是越来越喧闹了。
喧闹了一阵,未等夫人开口,门外传话的礼官拉长了声音喊到:“肃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