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岚雪抓住领口的施延,这一笑,激得岚雪顿时失去了理智,恨不能即刻杀了他。施延不打算反抗,他要的正是岚雪杀了他这个无用之人,以此换得他所控诉之事的坐实。可就在他近旁的泠天自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死去,他用最快的速度推开了施延,抓住了岚雪的手。
“放手!际泠天!”岚雪挣扎着,可泠天却牢牢抓住了她的惯用手,不给她任何伤害施延的机会。
泠天劝道:“王后殿下,您无需如此激动,是否污蔑,好好对证后才能让真相大白。”
“放手!放手!”岚雪已经失去理智,可泠天的力量不是她能抵挡的,她的手被牢牢抓住,完全无法挣扎,无奈,岚雪甩开了泠天,回到贺武身边,跪在一旁哭诉道:“请陛下明鉴!陛下一定清楚明了,那贼人,那刺客口中绝无半句实话!”
此时的贺武忙从王座上起身,俯下身子将她扶起,满脸安慰地对她说:“你放心,若是误会,总要说清楚才能还你清白。”
“可是!这刺客他……”
“你先坐下,我们慢慢盘问,才能问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是么?雪儿,要知道,本王绝不愿意任何人污蔑我的王后。”贺武的脸上带着笑意,真挚地说着这句话,岚雪被感动了,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坐在了后座上,贺武也坐了下来,叶归殿终于回归了正常的秩序。
岚雪没有意识到,可这殿上的许多人都听懂了贺武此言中的另一种意思,他心中所承认的王后,可能并不是她。
而被泠天推开的施延倒在了大将军姬尘望的脚边,尘望大将军即刻蹲下扶起了他,这才细看到他身上可怕的伤疤和血渍。
“多谢大将军。”施延谢过尘望,规规矩矩地站回了殿中央,而姬尘望却发现了不妥的地方。他身上的伤不像是抓捕时所受的,姬尘望作为一个军人再熟悉不过,这是战斗过后留下的伤痕,他身上的伤和血渍来源于惨烈的搏斗, 他在刚刚不久前杀了多人,还将一个大量出血的人抱在了自己的身上。对比他刚刚所说的话,大将军明白了,施延的确刚刚救出被残害的母亲。他没说的,大将军也看出来了——他杀入了某个重重守卫的地方。
矢雨城中的侍卫侍女不少是贵族子弟,拥有的灵力即使算不上强大,也足以轻松击败平民,施延是绝对的平民,一个平民竟能做到如此,想到这里,大将军的惜才之心让他抓心挠肺,恨不得现在就抓着他盘问如何做到如此。
但此时正在进行重要的审判,只是大将军自然也清楚了,岚雪与施延二人中,说谎的到底是谁。
大将军尘望上前一步说:“臣有个疑惑,想请问施延。”
“大将军请。”贺武自然应允。
尘望看向施延,询问:“施延,你刚刚说…… 你救出了你的母亲?你从哪里救的?”
“回大将军的话,自然是在梓和宫救下的。”
“那么……你是如何救下的?”
施延仰头看向了高高在上的岚雪,语气中带着自豪说:“梓和宫内,拦我着死!自然可以救下。”
被再次挑衅的岚雪正欲发作,贺武忙握住了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这才安抚住她。殿上贵族出身的官员们一片哗然,而平民出身的官员则噤若寒蝉,那些贵族出身的官员们从未想过,在他们看来力量如此悬殊的另外一种人类,居然能如此威胁到拥有灵力的贵族们的生命。
他们哗然,恐惧是多于震惊的,若施延的事被这矢雨城外的人们得知,平民们的心中将会落下一种意识:平民也可以杀了那些拥有神赐之力的贵族们。
泠天意识到施延的话正在将他置于死地,他也看得出来,施延没有想活命的念头,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正在背离刚刚许下的效忠于羽阳的诺言。泠天站了出来,说:“启禀陛下,澜海司令有重要的证人需亲自面见陛下,请陛下尽快令人到六部传话,让澜海司令将人带到。”
泠天转头看向了施延,说:“你若还有什么话,等证人到了再说。”
施延看着泠天的眼睛,明白他对自己的暗示,他的母亲选择信任泠天,他在这个殿上只剩下泠天一人可以信赖。他回过头,闭上眼不再言语。
此时,这叶归殿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泠天,他的白色军装沾上血渍时格外显眼,袖口上,膝盖上,那代表着王权使者的白色军装上被已经干透的暗红血渍与灰尘沾染,若在平时,这是极大的不敬。可泠天仍那样庄重威严地伫立在叶归殿的中央,毕恭毕敬,纹丝不动地行着礼,等待国王的指示,这一刻,连一向严守礼法的司礼大臣伏芝铭泽都突然心生敬畏。
贺武感受到了岚雪紧张的情绪,这个证人或许是岚雪最不想看到的,是那个最关键的人,他一手紧紧握住岚雪,另一手缓缓抬起,用有力的声音命到:“传际澜海。”
随后,矢雨城内这个代表着最高权力的宫殿里,除了零星的讨论声外,再无人开口说话,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澜海即将带来的证人,这个人究竟是谁,这个人将会如何改变这个国家的未来?
而就在这之前,当星哲与羽阳出现在了云若宫门外时,羽阳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星哲也随她停了下来,见她如此,便问:“你在看什么?”
“嗯……奇怪,这附近怎么一个侍卫都没有呢?是因为神像倒塌,大家都去忙了么?”
见她好奇的样子,星哲轻轻一笑,羽阳这才看向了星哲,还未开口问他笑什么,星哲解释道:“前面就是云若宫的地界了,云若宫虽大,这里却没有任何护卫的必要,虽然大祭司因为护国结界受困于此,但据我所知,这片大陆上不存在任何能击败大祭司的人。此时我们站在此处,大祭司恐怕早已感知。”
“大祭司……这么厉害?”羽阳震惊地眨眨眼,她看向身边这面一眼看不到头的纯白墙面,问,“云若宫……看起来真的很大。”
“是,云若宫占了整个矢雨城的五分之一,陛下的心胜宫与之相比都小了不少,即使没有护卫,这云若宫内的东西可谓万亭的命脉。”
“你是说护国结界吗?”
“嗯。”说到这里,星哲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护国结界,指的是用一个巨大的结界将万亭国从地底到天空完全包围起来,除了关卡,任何人不得通行。可这样的结界只是无奈之举,它不但不是强大证明,反而是……承认自己的弱小。”
说到这里,星哲的眉头已然紧锁,羽阳只是个刚刚从小岛出来的普通人,对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完全不懂,她看着星哲,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星哲走到一旁的墙边,用手指比划着解释道:“所谓护国结界,只是一个强行将结界内外隔开的屏障,结界所保护的范围是被四个点围起来的,对应的是极为难得的四块灵石。可万亭国土不可能是正正方方的四边形,结界之外的地方仍有着大片的万亭国国土,近些年,我们的国民不断往结界内迁徙,结界无法保护之地均需要军队驻守,否则与丢了国土并无二样。”
看着墙上浅浅的划痕,羽阳问:“这四个点,是可以挪动的,对吗?”
“嗯。”
星哲很快地在墙上用手指画出了万亭国土的轮廓,没有纸笔,只有手指和微微掉下的墙灰,他却能大差不差地一笔画出整个万亭的形状。当线条首尾相连时,那早些已经画好的四个点正好落在了实际的结界终点处,完美还原了当前的国土轮廓形状。
没等羽阳惊叹,星哲接着说到:“大祭司再怎么强大,她所能展开的结界范围也是有限的,当下这个结界只能覆盖万亭三分之二的领土,结界外的领土是十分危险的。”
“为何危险?”羽阳不解。
他用手指在刚刚的图上接着画出了邻国苏罗伊卡的形状,说:“苏罗伊卡的领土不如我们的辽阔,但苏罗伊卡是一个崇武的国家,他们没有灵术,却拥有一种平民便能发动的力量——巫术,苏罗伊卡……光是在编的军人就是我们的两倍,更不用提那些后备力量。”
星哲一边说着,一边在苏罗伊卡和万亭的北边画出一块面积不小的疆域,继续说到:“苏罗伊卡与我们的北方邻国——戈铎,是这片大陆上的第三大国,位于极寒之地,国力远不如苏罗伊卡与万亭,是一个幅员辽阔的蛮野之国,几乎没有任何工业可言,虽然是国家,却听命于最强大的部落首领,首领一换,整个国家都会从内部出现一次血洗。”
他接着在万亭东北方向的区域画出一个小国,说:“这里是戈铎的世仇——东维国,一个神教掌控的小国,在三十年前仍是与万亭世代交好的,后来新教宗掌权,新教宗极其厌恶万亭,于是与世仇戈铎结成了盟国,宣称要夺取万亭国都。”
说到这里,星哲后退了两步,望着眼前的大陆格局图,叹了口气,再看向羽阳,问:“如此,你能明白为何结界如此重要了么?”
望着墙上那小小的四方形,羽阳终于明白,万亭这个统治了大陆近两千年的绝对强国,如今究竟遭受着何等的危机。
羽阳伸手轻轻碰触着墙上画着的万亭国,胸口像闷了一口气一般,说,“也就是说……若无结界,万亭绝不可能是如今的国泰民安之景,只会是生灵涂炭……”
“当年大祭司献上了结界护国之计,以自身的自由换取万亭暂时的平安与稳定。”
“星哲大哥。”羽阳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伸手触摸着结界的西南点,说,“你说结界的范围对应四个灵石,也就是说,如果灵石少了任何一块,那么会……”
“……”
星哲沉默片刻,伸手抹掉了墙上的西南处的点,重新划了一条线,此时这个结界只剩下一个三角区域,狭隘拥挤地包裹着万亭不到五分之二的领土。
望着这样的场景,羽阳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