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立城,君家宅邸,羽阳公主生日当夜。
刚刚用过晚餐的君戴真在厨房里忙碌着收拾碗碟,君夫人正在阳台收下晾晒了一天的衣服,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个温馨小家的宁静。
“君大人!君大人!”门外依稀能听到急促的呼唤,君夫人抱着衣服走到客厅,看了看君戴真,戴真则赶紧洗净了双手,喊着:“来了,来了!”匆忙赶来打开了门。
只见他手下的小官员扶着门喘着气,忙对戴真说:“出……出事了大人!”
戴真把手上的水渍擦在了棉布做的薄衣衫上,问:“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有人用枪行刺殿下……”
“啊?!”
小官员话还没说完,夫妻两人便惊得同时大叫一声,戴真忙抓住了小官员的手臂,急问:“殿下现在如何?”
“殿下无事……”
听到羽阳无事,戴真和君夫人都松了口气,小官接着说到:“可泠天大人却身中两枪,夜风大人也受了伤,现在都在平民医院救治。那刺客跑了,陛下让您即刻去确认我们制作的所有枪,看看是否有遗落到刺客手中。”
听到这话,戴真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君夫人着急地抓住了戴真的手,不知所措地念着:“怎么办怎么办!要是你这边的武器遗漏出去,那可是大罪!”
戴真忙镇定下来,拍了拍君夫人的手安慰,又对小官员命道:“你快去开车,我马上来。”
“是!大人。”
小官员跑开了,戴真忙回屋,抓起还被放在沙发上的刚刚从阳台收来的衣物,翻找出他的朝服,抓紧时间套上,君夫人也赶紧来帮他穿衣,口中仍是念叨着:“哎!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那个枪是什么东西?怎么能打中灵力那么强大的泠天大人?”
“那是苏罗伊卡的新武器,是我和泠天大人一起研究的,那东西很是危险。”说到这里,戴真暂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担忧地对君夫人说,“浊立现在不安全,等等你去一趟小舞的住处,这段时间就与她一起住吧,我会拜托浊立军保护好你们。”
君夫人点了点头,继续帮他穿上朝服:“你放心,小舞也不是孩子了,不过我去照看她,你也能安心一些。”
说话间,戴真已经穿戴好了朝服,匆忙出了门,上了车,往浊立西郊外山谷的工厂赶去。国务部把控的工厂有数千座之多,这些工厂名义上属于国王,归属国务部管理。这些工厂大多生产着关系民生与国家安危的重要产物。除此之外,万亭国的大多数大商大厂掌握在贵族手中,平民创办的工厂很少见,即使有,也多是小作坊成长起来的,生产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物件。
君戴真责任重大,他既是国王的臣子,更是万民的奴仆,国务大臣的位置留给一个平民来坐,这样的事在万亭漫长的历史上不过数次。此时他看着窗外渐渐变得荒凉的景色,想到兵器工厂中那四百多支正在生产或已经完成的枪,他那蓬乱的发上又滴下了汗水,若是真在他的手中丢失了如此致命的物件,他要如何面对国王诺嘉贺武,以及数百万众的浊立臣民。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君戴真赶到了灯火通明的工厂,浊立军已经先一步围住了此处,但工厂内仍与平日一样,没日没夜,不停歇地忙碌着。
君戴真发现了站在门外等候他的军官,连忙擦掉了额头的汗水,整理好衣襟走上前去,军官与他行了军礼,说:“戴真大人,工厂四周的防卫已经加强,请您速去确认,刺客所用的武器是否出自这里。”
“好,大人稍候。”他点头答应,赶着脚步进了厂内,绕了许久的路才来到了这个重要的生产车间。负责生产枪的所有相关人员都已经在此处集结,君戴真一下就发现了站在最前的车间长,车间长忙上前,语气里满是委屈地说:“大人,确实没有丢啊,连一颗螺丝都没有少!”
“确定吗,真的盘清楚了?”戴真急问。
车间长连连点头,掏出册子,说:“确定确定!大人您再检查一遍,都记在这儿了,您看!这东西的生产事关重大,我们这些人都是最老成最稳妥的,吃住都在这山里,四五个月前接到任务后就没有离开过这里。”
戴真认真翻看着记录,抱着册子到一旁的桌椅,拿起笔计算着,从钢材入库开始亲自核算,足足算了大半个小时,确认了记录的数量无误,随后便撸起了袖子,亲自盘点眼前的那些大箱子里的物件。
整个过程,他不让任何人插手以确保稳妥,足足忙碌了两个小时有余,每一个小物件的数据都对上了,他这才松了口气,可刚松了口气,他即刻又反应了过来——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摇了摇头,对众人说:“确实不是我们丢的。”
紧张了一夜的众人,这才纷纷松了口气,他们洗脱了责任,可戴真却根本高兴不起来。他看向了一旁的军官,说:“这里就交给您看护了,我得即刻到矢雨城,陛下还在等我。”
军官再次行了军礼道:“大人放心!”
君戴真带着忐忑的心情,坐上了出发去矢雨城的车子,马上夜深了,贺武还在等着他的到来,车子加足了马力,在安全的前提下赶着朝矢雨城而去。当车子停在心胜宫前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君戴真在御卫的引路下来到了贺武的书房内,整理好身上的朝服,准备跪地行大礼。
“欸,不用,本王自己的书房,无需大礼。”贺武忙阻止了他。
“谢陛下。”君戴真忙停下了动作,躬身行了简礼。
贺武忙问:“如何,那枪是否从工厂那泄漏出去的?”
“回陛下,臣细细盘点,库内总计四百五十六支成品枪,子弹成品二千五百四十二枚,半成品枪三百二十支,弹头四千七百六十二件,弹簧、铁片、火药等零件的数量也都对得上,一件不差。臣可以用性命担保,刺客所用的枪不是我万亭所产。”
“……”贺武沉吟片刻,抬手让一旁的御卫呈上托盘,戴真一看,那托盘上呈放着两个有使用痕迹的弹头,他忙拿起弹头细细查验,回复道:“这两枚弹头所用的钢材并非我万亭工艺出产。敢问陛下,这些弹头,是否就是泠天大人所中的?”
“嗯。可怜那孩子,他那样的身子本就没有自愈的能力,竟也替羽阳挨了两枪。夜风身上也几处骨折脱臼,哎……”贺武的眉间满是忧虑与心疼,但心疼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振作起精神,询问正在细细查验的戴真,道,“本王只问你要一个确切的结论,行刺之人是苏罗伊卡人,还是万亭人?”
戴真放回了那两颗弹头,他心中已经有了结论,但他的结论并非贺武急于想要的答案,他庄重地抓好朝服的前摆,跪地垂首说:“禀陛下,臣只能确定,行刺之人所用的枪并非出自国务部,子弹来自苏罗伊卡。虽然如此,行刺之人的身份不能仅凭着武器便下定论。”
贺武稍稍思索,想到自己确实心急,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说的对……是本王太心急了。”他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君戴真,抬手道:“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忙了一晚上,这都几点了,你夫人也等急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谢陛下。”戴真站起身来,仍是弓着身子埋首道,“拙荆不在家中,臣让她去照看女儿了。”
“去照顾君舞?”听到这,贺武笑了起来,“那孩子,还是不肯和你们一起住么?”
戴真点了点头,惭愧地抹去了额头的汗水回答道:“是……或许是我们夫妻俩还没能获得女儿的信任,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欸,别这么说,总要给孩子一些时间去接受养父养母的存在。你们夫妻俩就放心吧,君舞的住处附近本王让人常年看顾着。你为万亭劳心劳力,本王总是要照顾好君舞,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听到这,戴真心中很是激动,他又跪了下来,连连拜道:“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臣定当为万亭鞠躬尽瘁,誓死效忠陛下!”
贺武赶忙从座位上起身,亲自上前扶起了君戴真:“快起快起!你看你,总是这么多礼。”
被贺武亲自扶起,君戴真更是惶恐,埋着头,浑身僵硬地被贺武搭过肩膀,很是担心身上的汗味会失了礼数。贺武就这么搭着他的肩膀,一边交代着,一边亲自送他到停在心胜宫正门外的车旁:“泠天早已和本王说过,那个叫枪的武器,灵力很难对抗,若是不能快些想到对策,下一次的危机恐怕没那么简单……戴真,量产的事,就拜托你了。”
戴真站在车门前,欲要再行礼,说些客套的话,贺武看出了他的意图,忙把他塞进了车里,挥挥手,让人快些把他送回去休息,目送他的车子离开了心胜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