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宁越与韩景结伴而行,在两名风扬殿弟子的带领下迈进了城主府的别院。
对于别院中的布置,不得不说倒也有几分风雅之韵,并非因为这里是宗武州强者林立之地,而一切粗犷简易。
进入待客的大堂之刻,已经入席的众人一起目光望来,落在宁越与韩景身上。自然,两人也是借此机会打量了一眼堂中之人。那一刹那,心中皆是有些惊讶。
“似乎这一次问题真的有些大,风扬殿原来还叫来了其他的帮手。”
韩景沉声一哼,在她双眸所见之中,席位上显然不止一处来历之人。风扬殿的弟子长老装束整齐统一,坐于右侧。而在左侧桌案前,那是几名衣着比较随意的武者,个个眉宇间都隐有一股暗暗的戾气狠劲。
其中,最为叫她诧异的是,那批人中坐在最上座席位的竟然是一名女子,绯红色的长发在侧面梳理出一部分扎成一条麻花辫,面容姣好带着一抹英气,皮肤略显麦色。一袭暗棕色的战袍外还披着半副皮铠,不仅完美勾勒出了女人特有的曲线,也在显露着男人般的几抹粗犷意味。
季节还在冬天,就算屋中有炭火取暖,但也不至于到春夏时分的温度,可那名女子竟然扯开了双袖,直接裸露出双臂在这里喝酒吃肉,模样豪迈巾帼不让须眉。在她无意中握紧五指之后的手臂上,筋脉突兀,隐隐蕴含着强横的力量。
瞥见了韩景的眼神后,那名女子冷冷一哼,道:“我最先听说除了我们之外,风扬殿还请了另一批人帮忙的时候,还在猜想会是何方神圣。没想到,竟然就这样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喂,你们确定,他们两个不会拖我们后腿?”
“乳臭未干?那敢问这位姐姐,你今年芳龄啊?”
柳眉一翘,韩景眼中愠色弥漫。
“喂,你家里长辈没教过你吗?女人的年龄,可是不可以乱问的。这么说吧,我在战场上见过的血,比你活到现在喝过的水还多。”
不屑一喝,那女子随手端起一坛酒凑到嘴边,仰首痛饮一口,而后抹了抹嘴,再将那坛酒递出。
“若是不服,先饮上一口再说。”
没有去理睬她,韩景扭头望向在场的首座,律属风扬殿的东道主,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在下黎星阁之主小女儿,韩景。”
首座之人拱手回礼,道:“原来是韩大小姐,失敬了。在下风扬殿二长老段胥,目前担任这玄炀城的城主。当然,你们想必也清楚,这座城中的城主,可不止我一位。”
点了点头,韩景再道:“那么敢问段城主,刚才我的问题,你好像还没有回答吧?宗门之间彼此援助,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次只许请一家出手相助。否则,必须实现商议好才行。之前你的人到客栈去找我们,好像没提过还有另一批人也被风扬殿找来助战吧?”
段胥点头回道:“这个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韩大小姐别太在意,这批人并非宗门之人,而是一批游荡的佣兵,这几个月恰好来到玄炀城,算我风扬殿半个门客,之前有别的事情请他们外出,不想一切顺利,提早了行程,就在寻找你们助力的那两人回来后没多久,他们回到了这里。我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故此在这里设下宴席招待诸位,也实现联络熟悉一下,好在之后的行动中,彼此默契一些。好了,还请两位先行入席。”
在左侧,那名略显粗犷的女子所坐席位上侧,还留有四个位置。想必,是与宁越联系过的那两名弟子从掌柜处得知了他们一行四人,故此在这里特意留好了足够数量的位置。
只是,苏芊不愿意来,孟叶本身似乎有来的意思,却被前者扯住,一同留在了客栈。
丝毫不客气,韩景大步上前朝着左侧首席走去,明面上她是黎星阁的少主,自然坐在宁越上席。
不过没想到的是,那名还在饮酒的女子突然抬手一拍桌案,伴随着一声闷响,她整具躯体翻腾跃起,落下之刻正好侧躺在左侧首席的位置上,顺手将酒坛重重一顿按在桌案上,近距离瞪着韩景。
“等一下,你有何资格坐这个位置?就凭你的出生?有能耐的那是你父亲,不是你。”
“不要得寸进尺,段城主要找的是能够帮忙的人,不是胡搅蛮缠的酒囊饭袋。让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双眼一眯,韩景愠色更重,右手五指下意识一握。左腕上,灵器长枪幻化的手环丝带感应到主人的战意,泛起一丝淡淡银光。
“不客气,我正好想看看,你能如何不客气。”
那女子咧嘴一笑,抬手离开了酒坛隔空一探。席位下方,她的一名同伴急忙将放在地上的一柄重剑捧起递出,看他略显吃力的模样,这重剑分量着实不轻。
韩景应道:“你会知道的。”
剑拔弩张之际,进门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宁越终于开口了。
“段城主,宴席未开,先舞刀剑,是不是有伤和气?”
他敢断定,段胥一直看戏不做阻止,必然是打算试试看韩景与他的实力。至于那名身为佣兵的女子是自己想要挑衅,还是段胥授意,就不得而知了。
谁知,段胥随手捧起酒杯,笑道:“无妨。宴席上正好无以为乐,随意切磋几招助助兴致,倒也不错。武者之间,这样的交流才能够最快熟络,不是吗?”
无奈,宁越只好上前横臂一拦,挡住韩景,轻声喝道:“别太冲动了。我们是客,在这里动手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的?刚才段城主也说了,无妨。怎么,是不是怕我伤到她,你会心痛?那么你来也行。”
佣兵女子再是一哼,单手倒持抓起重剑,已然准备好应战。
就在这时,段胥再发话了。
“费渲,注意点分寸,别搞得太过。”
“放心吧,不会伤到他们两个的,我心里有底。”
女子应了一声,而后再望向宁越,道:“怎么,到底打不打?难不成,你还怕我一个女人?”
宁越回道:“说真的,是有点怕。在这么乱的世道上作为佣兵,讨着刀口上舔血的勾当,无论男女都是狠角色。而你却还可以统率一群男人,那就更是不一般的狠角色。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前提下,我不想与这类人交手。”
“哦?为何?”
“与这等狠角色交手,招招式式间都可能存在风险,我无法保证在不击伤对方的情况下取胜。甚至,很可能必须击杀对手才能够结束战斗。既然没有旧仇,为何要下重手,甚至下死手?”
闻言,费渲仰首一阵大笑,将手中重剑往地上一放。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比那位宗门大小姐有见识多了。好,我不用兵器,这样你总不至于还要下死手才行吧?”
“这个……”
“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突然间,费渲出手,如同豹子般从桌案后迅捷窜出一扑,右手径直抓向宁越腰间暗煊古剑的剑柄。仅一刹,真叫她得手,五指顺势紧握持住剑柄就往外拔。
面对突如其来的进攻,宁越稍稍一愣,动作慢上少许,但也不至于就此让自己的剑被对方一招间夺下。左手反手一按拍在剑柄末端,劲力骤然爆发,抵在剑柄中与费渲拔剑的力度暗中一撞。
转瞬间,两人身形同时一颤,彼此互望一眼,各有惊诧。
“不错,不像表面上这样瘦弱不堪一击。”
再咧嘴一笑,费渲松开了右手一抽,却未是全部收回,而是腕部一扭再次凝聚新的玄力顺势推出一震,正中在宁越按在剑柄末端的左手手背上。
嘭!
劲力冲击一颤在虚空中泛起一圈涟漪,宁越应声后撤一踏。同一刻,费渲再次跃起翻身一脚倒钩劈下,状若蝎尾。
咚!
右掌一翻,顺势接下对方的这一脚,出掌动作中,宁越招式再有变化,看似一掌迎击,实则两股力量重叠汇合,再击向费渲劈落一脚。
但纵使是这样,他还是在激撞中再退一步,右脚后撤踏地的瞬间,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地板上,数道裂痕浮现。
借助碰撞时的反震之力,费渲翻身回到席位上,嘻嘻笑着坐下,重新端起之前的酒坛,再饮一口,道:“不错,能够连接我两招继续站着,还过得去。合格了。”
“合格了?”
闻言,宁越轻轻一哼,松开了双手,扭头望向首座的段胥。
“这么说,是段城主授意的了?”
“真不是。费渲一直有些心高气傲,刚才只是她个人在认同你而已,并非我的意思。对于黎星阁来得贵客,我当然是欢迎的。”
段胥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看得人难以揣测真假。
索性,宁越朝向韩进使了个眼色,道:“入席吧,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
“行,听你的。”
位置自然是费渲往下排,让出了左侧的上席,宁越看得出来,在韩景坐下的时候,还有些不太乐意。
不过,费渲似乎也太愿意坐在韩景的身旁,提起酒坛与她的重剑一挪,竟然又让出了首座的位置,来到了宁越的下席,就此坐下。
“我说,你的反应与力量都不错。但是,这一次我们要去的可是巨木森林,面对的是很多凶狠的魔兽。就你这么细的剑,恐怕是不行的。”
说罢,她还抬起了手中的重剑示意一拄。
宁越不动声色回道:“重剑有重剑的用法,我的剑也有我自己的用法。斩杀魔兽之事,我干过不少,无需阁下费心了。”
“那就好。行了,不说这个,来喝酒。看那小丫头就觉得没趣,还是你比较合我胃口。”
也不等宁越同意,费渲直接拍碎了桌上一只酒坛的泥封,递到了宁越面前。
但是,宁越根本没有接。
“不好意思,我不饮酒,为了保持时刻清醒。”
“喂,你这就没意思了。男人不喝酒,怎么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