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黎明。
从留着的窗缝里回到浴室,周子山把手机放在一旁,耐心地用药剂仔仔细细地擦拭匕首,这才把匕首洗干净,细心地用毛巾把匕首上的水渍擦干,这才将匕首重新插回刀鞘里,放到浴室储藏柜的最上方。
他的身上沾满了下水管道的臭味和血腥味。
“哗啦啦。”
温和的水洒在浴缸里,带着薄雾,将清冷的浴室变得充满了暖意。
黎明静悄悄地在浴室里洒下一方暮色光明,但始终是昏暗的,周子山把身体沉入水中,半长的发湿了一半,黏在他的脖子两侧。
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宁静地回忆着过往记忆里的那些细节。
明明就是这么粗略的谎言,为什么,他居然还是会愿意相信李越?
周子山不由得觉得自己愚蠢。
他曾经把李越当成班上关系最铁的哥们。
每次遭了旁人的嘲讽,又或者遇到什么问题的时候,李越总是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对他伸出援手。
就连他养的三只动物,都是李越送给他的。
现在想来,恐怕不过只是那李越故意耍弄他的骗局。
周子山自嘲地笑着,又无比颓丧地捧起水,拍在脸上。
那时候,他为什么会觉得那鹦鹉是凌冽动的手呢?
明明第一次见到凌冽的时候,凌冽还陪他用七天时间去给仓鼠做头七这种蠢事,交往下来,他明明也知道凌冽是不可能杀掉他养的动物的,哪怕是凌冽嘴上说着“不行”和“不喜欢”,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为了那只鹦鹉,他还和凌冽整整半个月没说过话。
水花在水面上荡漾起一圈圈波涛。
周子山深吸了好几口,只觉得无比窒息。
说来,凌冽好像从来没为自己辩解过一句,哪怕是他已经把那样激烈的揣测怼在凌冽地耳边,凌冽好像也从来没说过“不是我的做的”。
好像一直只是承受着他本不该承担的罪名或者猜疑,一直沉默着。
周子山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地难过。
此刻他甚至有一些迷茫。
为什么,大声说出来为自己辩解的话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自己扛下那些莫须有的事?
难道觉得这样很酷吗?
周子山很疑惑。
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朝着凌冽的心走得更近的时候,却都会发现他似乎依旧离“了解凌冽”这一目标很远很远。
像是隔着整整一片宇宙,而他们只能这样隔着两副皮囊互相猜测。
周子山滑进水里,把脸沉入水中,在水下闭着眼憋气,试图用此来让自己冷静。
闷声的水外,似乎响起了呼唤。
“周子山!”
一只大手把他拉出水面。
水花淅淅沥沥地从那黑色的发梢淌下,顺着睫毛,俊俏的鼻尖,和唇角的弧度一滴滴地砸进池子里。
再睁眼时,凌冽焦急的面孔出现在视野里:“别在这睡着了。”
水花模糊了眼角,周子山看着凌冽直笑,一言不发。
清晨的薄雾越发朦胧,明亮的光线缓缓地抬升,那本来照耀在门边的一方小亮光渐渐放亮,整个浴室变得越发明媚。
周子山凝视着凌冽,轻声问:“没睡?”
凌冽在浴缸边侧身而坐,大手一直托在周子山的肩头,生怕周子山一个想不开又滑下去。
“嗯,刚刚穆风知叫我们过去,跟我们说可以帮我们找到穆风跃的把柄,刚回来。”
周子山坐直身体,示意他可以放手。
但凌冽并不打算放。
周子山轻笑着凑到凌冽的身旁,把头靠在他的大腿上,调转了身子,横着蜷缩在浴缸里,泛着粉的膝盖露出水面。
周子山仰着头望他,“很好,身上没有其他人的味道。”
凌冽把那搂在周子山肩头的手收回,却又放到他耳侧,拇指缓缓地滑过周子山的唇角,问,“怎么样,我表现得好吗?”
周子山点点头,喉头滚动:“嗯。”
凌冽开心地笑起,“有奖励吗?”
周子山直言:“没有。”
凌冽的睫毛又耷拉下去,看起来很委屈。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李越在那家店工作?”
“嗯,我知道。”
“为什么偏偏选那里带我去?”
凌冽扬扬眉角:“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以前的朋友过得怎么样。而且……那里正好是交汇的点,并且王秉书的昨天下午一定会去那里送货,正巧一箭双雕了。”
周子山叹了口气,“他确实过得还算不错。”
说到这,周子山深感荒诞,想说点什么,又闭了嘴,抬眼去看浴室高窗。
那高窗里落下一片温和的光晕,洒在周子山的脸颊上方,温温和和的,毫不刺眼。
凌冽的手指缓慢地描摹着周子山脸颊的轮廓,问到,“不高兴?”
周子山点点头:“嗯,不太高兴。”
“为什么,因为他变了?”
周子山笑着摇头,“不,他一直是那样。”
凌冽很诧异:“你知道了?”
“本性难移,有的人是装的,有的人是真的。”
说完,周子山望向凌冽那双红瞳。
接着他把手从浴室里抬起,伸向凌冽的颈脖,手指沾着水花,在他的脖间划着,“知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凌冽感受着那股绵痒,摇摇头。
“傻逼,我在写傻逼。凌冽,你是傻逼。”
凌冽笑出声,“那你是什么,你喜欢傻逼,你是什么?”
周子山笑容明媚:“我是笨比。”
凌冽坐在浴缸旁,发自内心地低低笑起来,看着周子山一本正经地样子,是越笑越大,“笨比,你要跟傻逼去睡个觉吗?还是说你想再泡会?”
“傻逼,再泡要成标本了,赶紧伺候你家笨比出浴。”
凌冽笑着,一只手托着周子山的脑袋,一只手去扯浴巾。
看到这一幕,周子山啧啧称奇:“不愧是长得高的大傻逼,还真行。”
“笨比,你能不能自己起来?等傻逼放完水你都该感冒了。”
“傻逼,你不会抱我起来再放水?”
“笨比,那干脆别用浴巾了,我用衣服帮你擦。”
“干嘛,不舍得啊,臭傻逼。”
“舍得,就怕笨比觉得我不舍得。”
……
逐渐升起的艳阳落入卧室一角。
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睡眼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