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叹了一声道:“瞒不住了,就改如何便如何吧,这世间之事,原本也没有多少是能够永远不为人所知的,只要发生了,大多都是会为人所知的,只是早晚罢了。”
姬珩面色紧了紧:“父皇,那可是……”
姬沉正视姬珩,语重心长:“珩儿,你母后活着的时候,从不惧人言,无谓名声,所以她其实并不在乎这些虚幻的东西,只是我们活着的人放不下而已。”
姬珩不置可否,他其实知道他的母后不在意这些,可他不能不在意,身为人子,他自然不能让他的母后死了这么多年,还染上这样骂名和污点,被扰了亡者之灵。
姬沉道:“她以前之所以要瞒着自己的来历不让人知道,除了不想让朕为难,便是怕牵连慕容家,她出身如此,既选了这条路,便要作出取舍,才能保得住慕容家,所以她才选择死遁离开胤国,活着的时候,也一直想办法隐瞒着她的来历。”
“可慕容家已经没有了,还背负着那样的罪名湮灭,无疑是奇耻大辱,哪怕元决为慕容家正名,可其实并不能根除污名,这才是她至死难安的根源所在。”
“或许只有她的来历公之于众了,便能彻底洗雪慕容家的污名,尽管她身后之名受损,可于她而言,若能以她为代价挽救慕容家的百年清名,让慕容家数代先人安息,她死得其所。”
当年慕容璃的哥哥裕王慕容瑾是战死沙场的,元决前几年也掀出此案力证慕容家清白,可此案依旧有疑点,便是战事的内幕和案件的最初动机,若是慕容璃的事情为人所知,那就一切的说得通了。
裕王慕容瑾惨死在沙场上,尸骨无存,自然不存在通敌的可能,原先论罪的说法是他通敌被军中将领发现,所以将领叛走未曾支援,最终让他自食恶果惨死。
可当年元决推翻了这个说法,证实他是力战敌军等不到支援才死的,而通敌叛国的说法是有人收买他的下属将领联合诬告,既然力战而死,就不存在通敌,总不会有人通敌叛国把自己也搭进去。
而裕王府郡主慕容璃原来与东启质子有情,后擅自放走质子,并假死追随去了东启,做了东启皇后,而她跟胤国皇帝元拓曾定有婚约,据说元拓对其甚是情深,曾因其死一蹶不振,所以当年两国为何突然起战事,胤国为何要构陷裕王府通敌,便可顺理成章的说明白。
姬珩很是沉痛不忍:“父皇,可儿臣不忍心,她可是儿臣的母后。”
姬沉叹息道:“她不只是你的母后,也是朕的妻,若非无可奈何,朕又何曾忍心她受千夫所指?可你再不忍心,如今又能如何?你能杜绝此事么?”
姬珩哑然。
姬沉道:“何况,这或许是她毕生最大的遗憾,她自认为自己是罪人,所以应该也是想要揽下所有的罪名为慕容家洗雪的,不然她也不会不顾一切的逃离这里回到胤国去,只是她终究是一个母亲,最终为了颜儿,她抱憾而终,也死不瞑目。”
“现在既然有了这个契机,也已然是不得已了,就由着事态发展吧,一切如她所愿,让她得以安息,也是你我求仁得仁,如今最重要的是颜儿的事情,与其坚守那些本就不需要坚守的底线,不如好好筹谋当下,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姬珩闭了闭眼,终究无力改变什么了,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姬沉沉声道:“这些事情一旦被掀出来,只怕你会被质疑,你做些准备,不过影响也不会大,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就怕颜儿那里麻烦。”
“她到底是朕亲封的镇国公主,封地兵权皆在手,这样的特殊身份,若是爆出她和胤太子的夫妻关系,加之她毫不避忌的性子,定然引起不满。”
姬珩自然晓得这些麻烦,可他并不在意,眯了眯眼道:“不满肯定会有,但也只是暂时的,等元决死了,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所以不算什么事。”
姬沉点了点头,略有些凝重的道:“你好好办这件事吧,就这么一次机会了,也算是孤注一掷的了,若是办不好,只怕后果难料。”
姬珩忙应下:“儿臣明白,绝对不会失手。”
姬沉嗯了一声,随着又想起什么:“再过两日北靖人也到了吧?”
姬珩颔首:“是,按照路程后日就能到,不过宇文烬早就到了,如今就潜藏在郢都之中,只是儿臣失算,没盯好他,也不知道人在何处藏身,已经让人暗查。”
姬沉叮嘱道:“北靖这个年轻帝王可不是简单的,你既引他来让他入局,可得谨慎些,切莫小看了他,若是一招不慎,引来的便是两国的敌意,适得其反,那可就麻烦了。”
“儿臣知道,儿臣与他有过接触,对他的了解不比父皇少,父皇放心就是。”
姬沉对他素来是放心的,所以也没什么好多加叮嘱了,倒是忽然心血来潮般道:“明日胤国使臣入宫,让元决来见朕吧。”
姬珩顿时不明:“父皇为何要见他?”
姬沉眯了眯眼道:“朕总要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人,怎么就让朕的女儿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不管不顾。”
姬珩想了想,还是应允了:“那儿臣明日带他来见您。”
姬沉颔首,没什么事了,变暗摆摆手道:“朕有些累了,休息会儿,你没事就先去忙你的吧,临近寿宴和大典,许多事情需要你决策过问。”
姬珩也确实是忙,便先退下了。
他走后,姬沉其实没有立刻休息,靠坐在那里凝视着前方,陷入了沉思之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都是十分凝重的。
叶欢颜回到公主府后不久,外面的流言蜚语就由暗卫回禀给她了。
她还挺开心的,甚至暗戳戳的想要派人去添油加醋,引导一下流言的走向,省得他们猜来猜去。
月影在一边听着她的咕哝,忍不住泼她冷水:“主子可省省吧,别唯恐天下不乱了,而且您可先别得意,这事儿陛下和太子定然都知道了,指不定怒在头上,正想办法应付这事儿呢,您这个时候再插一脚进去,可就不好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