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我又来你家吃酒了!”刘琦走进酒肆,大声叫道。
“是刘参军?稀客稀客,真是稀客,你不是在嗢鹿州为官,怎忽然来了碎叶镇?有差事来办?”
巴特听到有人叫他,忙走过来仔细瞧了几眼,认出是一年前张浒带着来过几次的客人,又想起最后一次他们来的时候说刘琦已经成了嗢鹿州参军事,忙出言道。
“确实有差事要办。”此时是下午申时,正是客人最少的时候,刘琦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又笑道:“先不说旁的,来一斗酒。”
“好嘞!”巴特答应一声,端了一壶酒、一碟小菜过来,瞅着此时没有其他客人要招呼,也就坐下和他闲聊起来:“这个时候,怎会有差事要来碎叶镇?”
除非要打仗,不然安西的各镇、都督府、州平素几乎没有来往;就算有,也是各地官员的私人来往,不会让下官帮忙送信。
“哎,摊上了护送使者去大食地界的差事。”刘琦吃了一口,说道。
此时已是八月底。七月中旬,王正见生前的请功奏折终于批答回安西,刘琦成为下折冲府果毅。刘琦有些不满意:我还要辛辛苦苦护送使者去大食人的地盘,竟然只给我一个下府果毅?不过他也没法找朝廷说理,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
随同回转奏折一起来到安西的,还有受命出使大食的陇右节度使掌书记、加西平郡长史衔的高适。刘琦出城迎接,态度十分恭敬,当场与高适攀谈几句,说起他写过的诗,甚至当场背了几句。
高适对安西一个素未谋面的将领竟然十分了解自己的诗很是惊讶,对他的恭敬态度更感到惶恐。但当他知晓刘琦勉强算是岑参的学生后就放下心来,以为刘琦是因自己与岑参是好友所以如此恭敬,也心安理得享受起来。
随后高适入城拜见封常清。封常清倒是对他不假辞色。高适只是个为出使好听些挂名的从五品上长史,真正的差事是陇右节度使掌书记、与去年的岑参一样,这样的人根本不被封常清放在眼里。
见到高适,封常清随意吩咐几句话,又安插了一名熟悉碛西地理的副使,高适躬身应诺;他随后又吩咐了刘琦几句,让他们退下。
三日后一众人启程。怛罗斯之战后安西大都护府也打听了些大食人的消息,知晓大食也是领土十分广大之国,所以他们打算先至昭武九姓中石国都城拓折城,再询问向何处走。
因要去拓折城,众人离开龟兹镇,西出柘厥关,渡白马河,百八十里西入俱毗罗碛,经苦井,百二十里至俱毗罗城,……,又四十里度勃达岭,……,又三十里至叶支城,……,又西二十里至碎叶城。
碎叶城是他们过了拔达岭后遇到的第一座像样的城池,将士们都要在此休息几日,不论是高适从陇右带来的还是刘琦从龟兹镇带来的。正巧刘琦也想在此待几日,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这差事确实不好。”巴特从七八岁给耶耶帮忙起算,在碎叶镇开酒肆将近四十年了,这样的事情也见过不少。“不过封节度为人一向公平,定然有补偿。”
“封副使确实公平。赐了我龟兹镇中一座小院,还赏赐了些黄金。”刘琦道。
他又注意到巴特对封常清的称呼,又开玩笑道:“封副使现下只是知节度事,还不是节度使。你可不能说混了,不然若是陇右道采访处置使在碎叶镇微服私访,听到你这样说,还以为封副使自封了节度使呢。”
“我在碎叶镇待了四十多年,从未见过陇右道的官来这儿,要是真有人来,我定要请他写一幅字裱在店里。”巴特笑道。
“哈哈。”刘琦也失笑起来。
“对了,刘参军,我几个月前听从洁山返回的将士说,嗢鹿州有一姓刘的别将,献一十分精妙的计策,使大军大破葛逻禄!那个姓刘的别将你认得吗?我怎么不知晓嗢鹿州有这样一人?”巴特忽然又道。
听到这话刘琦就想笑,强忍住笑容说道:“这人你也认得。”
“我也认得?但我分明不记得招待过一位嗢鹿州刘姓别将。”巴特说了一句,侧头看向刘琦,就见他正强自忍笑。
巴特正要问,忽然想起面前这人也姓刘,又注意到他的衣服样式,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便是那嗢鹿州刘姓别将?”
“我正是你所说的嗢鹿州刘姓别将。”刘琦再也忍不住,边笑边道。
“你怎能想出那样的高明计策?”巴特不敢相信地问道。“而且那一战前你已是别将,你回嗢鹿州不久又升官了?”
“在洁山之战前我又立了一功,假别将;至于那计策,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在《左传》中记载过一次十分类似之战,我就照搬了计策。因为其他人都不读书才轮到我献计。”刘琦认真解释道。
听了这话,巴特又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起身对他行礼。刘琦下意识也站起来,出言问道:“你这是何意?”
虽然理论上官民有别,巴特这样的民见到他这样的官应当行礼,但安西从来不讲究这个,官员们到酒肆吃酒放松更不会作此要求,他还没见过巴特对谁这样行礼。今日这是为何?
“感谢刘别将献计。”巴特道:“不瞒别将说,我有几个亲族在碎叶镇军中为兵为将。洁山之战我听他们说当时十分惊险,若是刘别将不曾献计,或献计晚那么一两个时辰,大军或许就会全军覆没,他们也无法生还。别将于我有救亲族之恩,所以行此礼。”
“原来如此,那你也不必行礼。”刘琦明白了他的意思,重新坐下说道:“我当时也不是为了救你亲族,是为了使大军反败为胜与救我自己的性命。”
“不管如何,你救了我亲族,我要感谢你。不过,”巴特忽然直起身子,也开玩笑道:“这样感谢你也不觉得如何,从今往后,我免去你来我家酒肆吃酒的酒钱以作感谢,如何?”
“那可好。”刘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