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晦开始叙述一个,秦宣娘完全不知的故事。
“秦家曾祖也曾入过内阁,可是到了祖父那一辈,就衰弱了,等秦家传到父亲手中,在京中,已经从达官显贵变成了普通官员。秦家在父亲这代,生了三子,但二子早逝,便只有父亲与三叔二人继承家业。父亲在户部摸爬滚打十几年,才不过做到了五品郎中的位置。”
秦子义从小就明白,自己若再不作为,秦家在京城可能再无立足之地。
他读书刻苦,虽然资质一般,但胜在用功。
等到他进士出身,入了仕途,才知道朝堂汹涌,并不是他这种没有靠山的小角色,可以站稳脚跟的。
那一年,他已经二十五岁,而秦子正,刚及弱冠。
也是那一年,他开始在官场沉浮,受尽白眼,从觉得只要自己用功就能收获,走到了自觉不过一个废物的地步。
那一年,他唯一的弟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三叔二十岁那年,父亲刚入官场,受尽了冷待,也是那一年……”
秦如晦艰难地磨了磨牙,继续说着。
“那一年,三叔瞒着家里人,做了暗影卫。”
暗影卫,是只效忠于楚皇的密探。
“暗影卫,注定见不了天日,虽然为楚皇办事,但是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生不得见光,死,亦不得。”
若不是秦子正死后成了鬼怪,又失去了记忆,他暗影卫的身份,是该带进棺材的。
暗影卫?
谢令仪、顾又笙与老秦的视线交互,全都透着不可置信。
“那时候开始,三叔便慢慢成了一个纨绔,他在那些地方出没,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在与人交换情报,所以那些地方,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寻常之所,对于他恢复记忆,帮助也不大。”
老秦拍了拍大肚子,可不是呢,他都逛遍了,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从一个下九流的纨绔子弟,变成为楚皇办事的神秘暗影卫,老秦嘴角抽了抽,心里却还觉得挺得意的。
我老秦合该配如此身份啊。
秦宣娘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那些话她都听进去了,可怎么那么,那么不相信呢?
“十三年前,三叔受了皇命,南下查救济粮贪污案。连阳城赌坊,不过是他南下的一个借口,他本该在连阳城之后,继续南下查案的,可是在连阳城,他却突然失去了消息。一别十三年,至今都没查出,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子义一拳砸在桌上:“二十几年前,老三本该退下来的,暗影卫到了四十岁便该退了,可是为了我,为了秦家,他没有退。他效忠了两代帝王,而我终于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那一年我们秦家,才在京中站稳了脚跟,而他,再无退路。呵,十三年前,户部终于归我所管,尚书一位,我爬了三十多年,终于踩着我弟弟的尸骨,坐了上去。”
秦子义这十三年,夜夜都会去祠堂祭拜,只盼着秦家列祖列宗有灵,保佑秦子正还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
秦家底子薄,他又不是个出色的,所以老三才一直不敢退。
他们父子都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不是两代楚皇对秦家的信任,而是对秦子正的信赖与补偿。
秦子正除了是楚皇的暗影卫,还暗中管着京城一些地下的产业,所得盈利,全数充盈国库。
他脑子灵活,擅长做生意,也替楚皇赚了不少钱。
“老三背着不好的名声,但做的都是报效大楚之事,你们让他去那些腌臜之地寻找记忆,他能想起什么呢?”
秦宣娘松开了拳头,看着秦子正,问得却是秦子义:“那大伯父,可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如果父亲的风流纨绔都是假象,那么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她的母亲,对他是否至关重要,他是否还能因此想起一些什么?
秦子义咳嗽几声,喝了一口水缓了缓。
“我没有见过你母亲,你出生不久,老三就把你带回了家里,说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当时还被父母家规处置,受了重罚。”
老秦摸着自己的肚子,何方倾城倾国的美人才能得自己钟情啊。
秦子正是替皇帝办事的,所行都是秘事,便是秦子义,对他的去向也不甚清楚。
更何况,秦宣娘出生的时候,还是老楚皇掌权,如今,早已驾崩。
秦宣娘不由有些失落,谢其琛安抚着握了握她的手。
谢令仪感慨:“没想到外祖父的一生如此波折,那大伯公可记得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特别的事情,能够帮助外祖父恢复记忆?”
秦子义沉吟:“他曾跟我说过,须臾山是他和宣娘母亲定情的地方,他一生未娶,除了皇命在身,想必对那女子也是有些真情的。”
须臾山?
岂不是本来要去赏月的地方。
顾又笙看了眼天色,快到晚食的时候了。
“还有京西华柳巷有一座秦宅,是他的私宅,也曾是我们秦家的老宅。”秦子义眼神温和,看着老秦似在回忆,“我们从小,是在那宅子里长大的,只是父亲没守住家业,我刚及弱冠那年,宅子便被抵了。那段时间,是秦家最落魄的几年,如今如晦住的那个府邸,也是我当官后再买的,秦府未分家却分了府,外人说我们兄弟不睦,说我秦子义看不上自己的浪荡弟弟,其实……其实是因为我们的家早就丢了,老三又身负皇命,身边最怕人多,是他自己要求搬出去的。”
密探可不是那么好做的,老三独来独往,看似风光,内里的心酸,当年也只有他知道。
即便是父母,也是到死前才听了这事。
老三是父母最宠爱的幼子,父母对他总是放不下的,老三放浪形骸,他们也曾后悔没有好好教他,死前知道自己最疼的儿子为家里付出这么多,流着泪,疼着心,却也总算安心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