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化意那时候虽小,却也记得,那时般若寺刚刚修建起来,一切设施并不完善,也不知那些人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晓寺中经书内有佛性,一个个的都来劫掠,寺中僧人最开始死了不少,那些都是凡僧,没有佛根,他们当僧人仅因为寺里管饭,那时六界刚结束战乱,签订了《六界通律》,人界民不聊生,吃不上饭的多了去了,那些人除了当一年吃不上几口饱饭的农民,也就只能做做什么盗匪,除此之外,也唯有成为僧人一条路了。
寺里僧多。
虽说皈依,却无慧根,也无法力,更不虚心求教。
自然在有匪患时难以存活。
化意年轻的时候问过寂无师父,寂无师父只平心静气道:“无论他们如何,也是众生,昔者,佛陀为鬼神菩萨等说法,说:吾于五浊恶世,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心调伏,舍邪归正。十有一、二,尚恶习在。吾亦分身千百亿,广设方便。或有利根,闻即信受。或有善果,勤劝成就。或有暗钝,久化方归。或有业重,不生敬仰。如是等辈众生,各各差别,分身度脱。”
“佛陀尚且如此,我们佛门中人自当效行,又怎能以分别心看待他们。”
寂无最后强调道:“他们亦是众生。”
他们亦是众生这句话他记了很多年。
这些年,他才逐渐参破。
他无疑是愚钝的。
他对佛学上的领悟连刚剃度三年的通化都比不上。
他花了很久才明白寂无师父的意思,才知道寂无师父当年有多么的慈悲。
他诚恳请教:“当年师父你为了他们,而让我守藏经阁,如今为什么不要了。”
寂无道:“我说了,因为般若寺中皆是禁制,不用你再苦苦守候,那经书不会再被盗走了。”
“万一有人……”他不敢再说下去,而是低下了头。
寂无安抚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化意,若真是如此,你也无法阻拦。这些年来,你的佛学无寸进,想来也是耽搁了你。”
化意摇头:“不是,是弟子愚笨,不比旁人,数百年来无寸进,也是自然。”
寂无摇头:“不同的,化意,化苦同你一样,只是他没你这般诚挚的内心,这些年来,只做了个火头师父。你却不必如此。”
化意苦笑道:“寂无师父,你不必安慰我,我自知自己资质愚钝,当年为了守护藏经阁,便学了明王法,如今寿命将近,再无寸进可能。”
寂无道:“沙门行道,无如磨牛,身虽行道,心道不行。心道若行,何用行道。你今世虽尽,尚有来世,来世若尽,又有他世,一世又一世,总能证得菩提。”
“来世,皆有胎中之谜,何谈来世。”
“此身已在含元殿,更向何处问长安。”聂双言捧着经书又走了过来。
她本来是应该回了的,但是她又突然想到,她该找个人问问,哪里可以领纸笔,虽说可以看佛经,但是她看见了的,藏经阁的经书就这些,看完就完了,她又不可能离开般若寺的,莫说旁人不同意,就算同意,她也不离开。
她这些日子也是明白了,修真侧的世界什么没有,如她这等不能修行的人,只要敢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她虽对活着没什么兴趣,但是也不甘愿就这样死去。
所以她只能以抄经书打发时间了。
谁知道一路过来,竟没看见个个人,于是一路走到这里,正好听见他们闲聊,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两人见是她,便双手合十点了点头。
聂双言也不如何,只点点头,也不离开,只道:“哪里可领纸笔?”
寂无道:“你找阿墨即可。倘若常住,寺里僧人会每月送上一定份额,倘若你要多要,需得提前同阿墨说。”
“阿墨?是那只黑猫吗?”聂双言狐疑的打量着他,觉得他同莫雅墨亲近过头了,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然而寂无是一个和尚,既然是个和尚绝情断欲是基本操作,不可能会有别的什么感情,若真是如此,则是他心智不坚,不过他既已出家几百年,便不可能有这样的问题。
聂双言恍了一会儿的神,发现自己白想了半天。
她唔了一声,道:“好了,我晓得了。我想听听你们聊天,不妨碍什么吧。”
寂无摇了摇头道:“无碍。”
聂双言道:“那就好。”
寂无继续同化意说话:“他世,我自当去渡你。”
聂双言凑热闹似的:“我也去渡你。”
寂无无奈,这本不是什么好事,偏偏她还凑热闹。
因果因果。
有因才有果。
聂双言今日醒了一说,少不得日后要同自己走这么一遭了。
如此一来,便有些难为人了。
苍梧真人让自己教导聂双言,而自己并不愿意掺和进去。
苍梧真人同她有宿世情缘,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乱得如同一个泥坑,乌黑之间全是淤泥,谁踏进去都得不到一个好,反而惹得一身骚。
他本身所具因果已经够多,何必招惹,因此他才有些放任聂双言。
然而因为聂双言今日一句话,他反而逃离不了了。
一切皆是天意,半点儿由不得人。
他叹息道:“寺中平素有早课,你若无聊,便来看吧。”
他知道聂双言骨子里便不信鬼神,他所看到的聂双言的过去了,知道她有一世所在的地方,整个人界都是不信鬼神的,甚至觉得鬼神之说尤为可笑,因此,他一直不强迫聂双言学习佛教经典。
如今也是没有法子。
聂双言道:“我会的。”
两人这些话说完,寂无才同化意道:“你说的也对,这些年苦了你了,我有一法,可以助你,虽不说能让你得入菩提境,至少也能让你下一世不必太辛苦。”
“多谢师父。”
寂无温和的笑道:“你虽不是我的弟子,却也同我的弟子没什么差别,你不必如此。”
化意却无法这般淡然,他道:“……师父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又怎能不感谢师父一片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