渃娘怅然道:“我这一生,说了无数的谎,最大的谎是我恨他。”
听起来就是很有故事的样子,然而吃瓜群众聂双言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免得渃娘哪天想起,恼羞成怒了,那时她就很尴尬了。
渃娘道:“行了,这事儿就这样吧。你做好准备,九月十九那天,我指给你看。”
“好的。”
九月十九。
这是洛阳花朝节中的其中一天,路上的人比起之前有增无减。
洛阳的花朝节总是有名的,每年八月末便开始了,维持一个月左右,直到十月初才会停止。
男女皆戴着面具出来游玩,好择一择心意的郎君或是淑女。
至于那些热恋中的男男女女更是愿意在花朝节来这里,因为这里有一个有名的传说,如果一对情侣在花朝节戴着相同的面具而分开,直到散场前,他们还能再见,于千万人中看见对方,一眼认定,此生不换,这辈子便会一直在一起。
这样的传说多的是数不胜数,然而,信的人是数不胜数,只因热恋中的男女巴不得自己一辈子都和眼前的这个人在一起,永远不分离的好。
所以,即便这个传言是假的,还是会有相信的人。
聂双言是从渃娘口中听闻到这个传说的。
她十分耿直的问渃娘:“你说这传说是真的吗?”
渃娘无比肯定道:“真的。”
“嗯?”
“因为我和我儿子的爹试过,他没认出我,我也没认出他。”
聂双言听到这里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免得自己一时间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渃娘倒是满不在意道:“这不,我正在想办法复活他。”
这个剧情有点儿耳熟啊。
emmm。
聂双言举止端庄,丝毫不慌道:“复活后的人和复活前的人能是同一个人吗?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你们所经历过的,复活前的人未必经历过。”
渃娘却十分看得开:“不论是不是同一个,我也得复活他。他生前为了我不顾一切,他死后,我唯有这样做,才能好过一些。”
聂双言被说服了。
她之前对是否拼凑苍梧仙君有些疑问,现如今,倒没什么疑惑了。
苍梧仙君毫无疑问的是对她很好很好的人,否则也不会兵解入轮回。
只冲这一点,她就该拼凑他。
聂双言既已打定主意,那么她就和渃娘一起等在城墙上了。
等在城墙上的缘由很简单,因为渃娘不知道她要等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只好用这样的笨办法。
白日,她站在城墙上看着看着底下欢娱的一片,她难免会想,那样虚假、繁荣的盛景能坚持几时,她看着盛世风华,恍惚间眼中留下的只有乱世倾颓,断壁残垣。
她静静的等着。
人群之中,她好像看见了熟人,却又记不起他们是谁,大抵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每个人都是过客,哪怕再亲密也是。
她矫情的想了会儿,索性坐了下来。
渃娘却将她拉起来,指着远处一对男女道:“你跟着那小女孩儿。”
聂双言面无表情:“他们在城墙上,我还没靠近就被他们发现了。”
渃娘拍了拍她,将她背上印上了某种未知的莫名的符号,道:“现在去吧。我保证你不会被他们发现,也不会跟踪丢的,我有信心。”
说完之后,甚至不等聂双言回答,就送了聂双言一程,将聂双言送到了。
聂双言落在了说话的男女身旁,默默围观偷听。
女孩儿已经长成,瞧起来约莫十七八岁,容颜妍丽,姿容俊美,一笑间便是顾盼生辉,奇异的是,女孩儿身上有一种洒脱之感,行动坐卧之间叫人心生好感。
而男子容貌俊美,一席白衣随风飘荡,黑发如瀑,端的是飘飘欲仙,仙人之姿。
彼时,女孩儿正站在城墙上往下看,口中漫不经心道:“其实我这个人一点儿都不适合修道,那些清规戒律,我一个都守不住,要不是……罢了,师尊,你一定对我的过往没兴趣的话,嘛,反正,当个凡人也不错。”
她的话有些多,似乎想将自己这一生欲说尽的话一次性说个干净,她道:“师尊一定觉得这里非常的吵吧,可是,这里是真的很美好的,什么看不见?不过师尊一定会觉得这些人非常无聊吧,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俗不可耐。可我就喜欢这样俗不可耐的人生。”
聂双言在一旁听着,微微点头,她也喜欢这样热闹的人生。
你看,多好啊,他们的世界里有万紫千红,有一场盛大的烟花。
她无法靠近,却只需要这样这样远远看着便心满意足了。
她安静的听着女孩儿的说话声,然后摸摸肚子,顺着女孩儿的阳光看向远处的灯火阑珊,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当年我家灭门,我应该已经有孩子了。”
离天上仙这才恍然记起,她如今已经二十出头,按照凡人的年纪来算,她的确是应该有孩子了。
他迟疑道:“你很羡慕?”
她反问道:“什么?”
他顿了顿道:“羡慕别人的日子,如此清闲富贵。”
她还是反问,道:“那么我现在的日子不清闲吗?师尊,你大概不懂,不懂我有多喜欢俗世生活,算了,说了你也未必懂。”
她从城墙上跳下去,花五文钱买了两个并不精致的面具,她扔了一个给在城墙上的男子,自己却戴着另一个面具隐入了茫茫人海,就像水融入大海,再难看见。
聂双言看着,猛然间想起了渃娘给自己讲的那个花朝节有关情人的传闻,倘若她没记错的话,那是恋人之间才做的事。
以这个男子木讷的模样,应当是不明白花朝节的那个传闻的。
不过,纵然明白也没有用。
从刚刚这两人的言语中听来,是师徒关系。
而在正道之中,师徒关系是不被人承认的。
男子这般道貌岸然的样子,可知,即便这女孩儿苦苦暗恋也是没有用的。
恐怕,这傻姑娘是白费了。
可怜呐。
聂双言抬头看着那男子,觉得男子有些眼熟,却又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最后只好以大抵美好的人是相似的这样的借口来糊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