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早些年间,华月仙子尚不知事时,她曾在太阴星君宫中见过一截木琉璃,太阴星君见她感兴趣,便将这截木琉璃赠与她了,她虽说着不要,太阴星君强赠,她也便笑纳了,因此,她心中对太阴星君始终是尊敬的,只是,太阴星君后来一闭关便是好久,再也没出来过。
如今想起,华月仙子还有几分怔忪。
做着这等借花献佛的事,真的好么?
而后,华月仙子认真的想了想,倘若……太阴星君没有闭关,她大抵是不好意思的,可如今太阴星君闭关了,她便只想顾着苍梧仙君,纵然苍梧仙君不识得她,纵然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恶心下作得很,可她还是想要把木琉璃给苍梧仙君,最好能同他说上几句话。
她尚且蒙昧,活了几千载,纵然通晓人事,却于男女之事上愚钝不堪,她不知晓怎样才是对的。
她只觉得有些寂寞。
在这数千年寂寥中,除了外冷内热的太阴星君,便只有那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带着血腥气的苍梧仙君了。
她将一生虚无缥缈的情感寄托在他人身上,不论后果,不论死活,铁着心的扑上,哪怕什么都没有,也是无怨无悔的。
她睫毛颤动着,虽为自己所思所想感到为难,可到底是心动了。
她打算去找一找苍梧仙君,她刚走一步,一只黑猫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扑进她的怀里,那黑猫皮毛纯黑,无一丝杂色,黑猫瞳孔是碧绿至极的,只是从某个角度看过去的时候,是银白色的流质金属在晃荡,仿佛这黑猫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灵魂,日日夜夜的窥视着自己主人,将主人的一举一动记在心里,也曾奔跑过,离开过,可最后还是如同蠢狗般回来了。
华月仙子抱起黑猫,给它顺了顺毛,带点儿笑意道:“玄冥,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又……”
她收敛了笑容,敛了神色,她知晓自己说错话了,纵然玄冥爱偷跑下界,却也不能够说出来,一旦说出来,玄冥的命便没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丧气。
只她是艳到极致的美人儿,可将一切美好的词堆砌在她身上,却不叫人感到半点儿违和,只一点儿,切莫说她是空谷幽兰,她纵然有气质,却也是艳丽到倾绝天下的,艳丽堂皇,而非是空谷幽兰那样小巧细弱,脊背打得板直,然后从里透露出的风骨。
她垂目不高兴的模样,却也叫人觉得漂亮极了,她只叹叹气,旁人便恨不得将好东西皆尽捧上。
天庭仙子无数,以她的艳色是占得前十的。
她就这样垂丧着漂亮的脸蛋抱着玄冥出去了。
苍梧仙君在天宫是有府邸的,只是神魔大战,苍梧仙君在战场,华月仙子纵然找他,也只能去战场了。
说实在的,华月仙子不喜欢战场,她一闻见那血腥味儿便颤抖着,便不自禁的要晕过去了。
可她还是去找他了。
苍梧仙君与她素无交际,本来不愿见的,她却可耻的提及了木琉璃三个字,苍梧仙君便见她了,他的营寨住处在极靠近神魔交战的地方,那有利于魔族一旦异动,他能够及时发现并反击。
两人并不进营寨,进了营寨,倘若被告发,便有天条管束,还不如在外哩。
华月仙子羞羞怯怯的打量着苍梧仙君。
她很少能够见到他,因苍梧仙君在战场上,极少会有空闲回府邸,三千年来,只见了三次。
第一次,擦肩而过,她记得他了。
第二次,蟠桃宴,苍梧仙君负伤,伤重老不好,便被上面的责令回来休息,他二人皆没那个名分去吃一吃蟠桃宴,她便索性走一走,这一走便走到他的府邸。
数千年来,她无事出来逛一逛时,都会走到他这里,她每一次见到的都是紧闭的宅邸。
时间长了,她也就记住路了,纵然是无心,她也会走到他这里。
这一次,也一样。
这一次,他宅邸的门开着,他一身白衣,低垂着头,把玩着一件小玩意儿。
他似乎并不爱打仗。
闻说,苍梧仙君是苍梧树灵成精,骨子里便有树灵的清净无为。
她只看着他,便觉得自己脸蛋有些发烫,她总觉得,她这样明目张胆的看着他,他会发现她的,这样想着,她便觉得心跳的厉害。
只是,他似乎发现了,又似乎没有。
那一天,他在院子里坐了许久,她便站在院子外看了许久。
她不敢打招呼,也不舍离开,于是只好愚笨的看着。
第三次,便是这样了。
她本想说话的,却抬头看着他的模样愣了神。
似乎战事稍歇,又似乎是因苍梧仙君上次伤重未愈,即便强撑着来这里,也被上面责令不要入战场,总之呀,他并不做战时打扮,而是如同她那次在宅子外见到的一模一样。
苍梧仙君面无表情的站在云间,洁白如玉的云间,越发衬得他似乎下一刻就要飞升了,可他本就是仙人,又衬得他像极了茫雪原上的冰山,淡薄冰凉。
苍梧树的树叶是银色的,连带的,苍梧仙君的发便成了白发,那三千银丝仅用一只寒玉簪挽着,白玉雕成的脸上,有两道细长的淡色长眉斜插入鬓,给这太过阴柔的脸上添了几分英气,淡色粉唇微微抿着。平白流露出冷厉,衣衫是天宫常见的乳白黑丝滚边云锦,他目光平稳的看着眼前人,无悲无喜。
华月仙子咽了咽口水,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她微微低头,便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柄剑,那剑也就只有一指粗细,泛着凛凛白光,却融在了这白茫茫一片里。
她干着嗓子唤了一声:“苍梧……仙君。”
苍梧仙君看着她,微微颌首:“华月仙子。”
他是认得她的!
她被这惊喜刺激到了,她以为天宫中这么多仙子,他认不得自己的,可他认得。
她嗓子有些干,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似乎说什么都冒犯了他。
他是她心尖里的人,舍不得有半分懈怠与冒犯。
她低着头,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