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锦诗笑着道,“昨天我不是答应给你做我最拿手的菜么?待会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自从狄锦诗发现,陆震言并不怎么拒绝她的邀约后,便愈发主动起来。
昨天她带了自己做的点心到公司分给同事,自然是给陆震言也精心准备了一份,问陆震言觉得怎么样。
陆震言礼貌回了两个字“不错”,狄锦诗便趁机道:“点心其实还不是我最拿手的,做菜才是。你明天有空吗,不如,我给你做菜吃好不好?”
陆震言当时正对着电脑,随口“嗯”了一声。转头便忘了这茬了。
此刻狄锦诗提起,陆震言婉拒:“今天可能不方便。”
“是吗?”那头狄锦诗小心掩下心头的失望,依旧带着笑道:“没事,那,等明天吧,明天你有时间的话,我再去找你。”
“再说。”
挂了电话,回过身来,便看到病床上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眼,目光淡然地朝着他看过来。
对上陆震言视线的瞬间,女孩平静将目光收了回去。
“你醒了?”看到女孩抬脚要下来,梁宿连忙过去,“我扶你。”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提着一兜药回来的许宗桓,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梁宿扒拉到一边。
梁宿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过没说啥。
“怎么样?你感觉好点没?你刚才浑身滚烫高烧昏迷不醒,差点把我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许宗桓扶着慕羽下了床,跟个老妈子一样嘴上不停絮絮叨叨,“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突然烧这么厉害……我告诉你,你从明天开始给我在家好好养病,病没好不准来上班。踏踏实实给我在家休息一个月再来——”
“一个月?”慕羽的声音有些哑,“我这不过就是感冒发烧,不用休息那么久。”
“咳,那个,你就当度假就好了。”
许宗桓略有点不自在,“我巴不得休假呢,还休不了。你能有一个月想干嘛就干嘛,多好。”
慕羽侧头看着他,眼睛里因高烧而导致的血丝很是明显:“院里对我的处罚?”
上午的事不管怎么说她毕竟动了手,院里肯定会有个表态和说法。这一个月,想来绝对不是什么休假。
“嗨,什么都瞒不了你。”
一看慕羽都已经猜到了,许宗桓干脆就直说了,“院里领导下午开了个紧急会议讨论你这事来着,他们一致认为虽然事情解决了,可引得大家议论纷纷,在医院内部树立了不良影响,而且给大家做了很坏的典范。
所以院领导商量后,说让你暂时停职一个月。你自从工作后就没休过架,正好这次好好放松放松,有时间还可以出个国,找找你姐。”
慕羽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许宗桓巴不得慕羽多休养一段时间。所以下午对慕羽的处理结果出来后,许宗桓难得啥也没说,真心觉得慕羽休一个月挺好。
慕羽淡淡“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梁宿不干了,“停职一个月也未免太重了,我帮你去找院长——”
“行了你就别添乱了。你要找过去,慕羽就不是停职一个月,搞不好是三个月。”
许宗桓对梁宿真的是没有什么好感,不仅是因为这家伙以往的风评不好,更因为这家伙莫名其妙跟慕羽走得这样近,实在是一种本能的排斥,“再说真要找院长还有我呢,轮得到你?”
“许医生,您是不是对我有啥意见?”
梁宿实在不知道慕羽这个主任为啥对自己总是一副敌意满满的样子。
“我对你的意见还确实挺大的。你要不是老晚上来找慕羽看病,慕羽也不会被你那个前女友误会,也不至于搞出今天这档子事来。”
许宗桓直言不讳,而且没什么好语气,“你要是离我们家慕羽远一点,那我可真是感激不尽。”
“许医生,看来您对我的误会,还真不是一点点啊。”梁宿耸了耸肩。
“好了你们别说了。”
慕羽被他们吵得脑仁疼,“我想回家。”
“行,让震言送你回去吧。”许宗桓转身看向陆震言,“我今晚要值个夜班,慕羽就拜托你了。”
“不必了。”慕羽淡声道,“梁宿送我就行。”
“震言就在你家隔壁,他带你回去也顺路,就别让梁宿跑一趟了。”许宗桓是真的不想让梁宿和慕羽走太近。
“我倒是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不过,”梁宿认真看着慕羽,“许医生说得对,陆少正好顺路——”
“刚锦诗姐不是找陆先生来着?就不麻烦他了。”慕羽的语气甚是平静。
许宗桓:“……”
梁宿:“……”
陆震言注视着女孩方才烧得通红此刻却有些苍白的小脸,嗓音低淡地开口:“她找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事,也不耽搁送你回家。”
慕羽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和慕菡的事,是震言帮忙解决的。”
许宗桓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人家听到你出事二话不说就赶过来帮你,你还打算以后就把他当仇人一样了?最起码,也得跟人家说声谢谢吧?”
见慕羽垂头不语,他又补充,“甭管他跟狄锦诗怎么样,也不影响你和他做朋友吧。不是我说,你这样疏远人家,反倒刻意了。”
最终结果就是,许宗桓拉着慕羽,亲自送她上了陆震言的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慕羽坐在后座上,从她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男人英俊的侧脸,弧度坚毅的下颌。
在派出所,她烧得迷迷糊糊,蜷在长椅上睡过去的时候,似乎做了一个纷繁复杂又冗长的梦。
梦里,闪过了许多许多的场景。
灿烂的春光中,梨花树下,她吹着自己写就的新曲,妈妈为她和姐姐端来点心和水果,出差回来的爸爸给她们三个送上礼物。
欢声笑语随着风声飘远,甜蜜又温馨。
可是眨眼间,整个天空都仿佛黯淡下来,漆黑无光。
汽车翻滚着坠落,火焰,哭声,还有医院病房里蒙上的白布,白布下面目全非的爸爸妈妈……
她跪在床前,哭得近乎失声,可是转眼,却似乎又回到了慕家,荷花池边的梨花树下,爸爸妈妈含笑站在那里,正远远地看着她。
他们牵着彼此的手,不知道要去哪里,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她跌跌撞撞追过去,哭着求他们不要走,不要丢下她,可是没有用,他们终究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梦中,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坚实臂膀,将她揽在了怀里,坚定又温柔地将她拉出那一片魔障中,让她近乎崩溃的情绪和缓镇定下来。
后来的梦境,不知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在兰城的种种。
和陆震言有关的种种……
樱花树下,那凝然而立的少年,转眼变成了兰城院中梨花树下,那沉静俊冷的男人。
少年的陆震言,和长大后的陆震言,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随风飘落的花瓣,漆黑的眸中带了点无奈的宠溺笑意望着她。
而梦中的她,一脸无邪,笑得明媚天真……
……
慕羽侧过头去,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鼻头有些泛酸。
若是早知道重回京都是这个样子,何如当初不要回来。
就那么在兰城,浑浑噩噩地度过,是否也总比现在要好得多。
许宗桓说,不管陆震言以后跟狄锦诗怎么样,也不影响她和他做朋友。
可是,她怕是真的做不到和陆震言做朋友呢。
曾经她一度以为自己可以的。
她甚至以为自己可以微笑着,看着陆震言娶另外一个女人,也依然可以保持平静。
可是那一晚之后,亲眼看到陆震言和狄锦诗在一起的那一幕后,她发现自己真的太高估了自己。
看着他和另外一个女人柔情蜜语卿卿我我,她还真的做不到若无其事无动于衷。
那是从年少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占据了她的心,是她从小就想要嫁的那个少年啊。
是她从开始到现在,依旧还喜欢着的那个人啊。
只能说曾经,她真的是太乐观,也太高估自己了。
而她之所以那么高估自己,不过是因为潜意识里一直相信,陆震言不会轻易和别的女孩子走在一起,甚至一直期待着,假以时日,她和陆震言,会放下上一代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重新走在一起。
直到那一晚,她亲眼看到他为狄锦诗打伞,而狄锦诗依偎在他身边的一幕。
鼓起勇气问了那么一句“你和锦诗姐,真的在一起了吗?”得到的,却只是冷漠无比的回答:“这个问题,我想和你没关系?”
……
她甚至都完全不能去想他和狄锦诗的以后。
只要想一想有一天,他的余生,会和另外一个女人一起度过,而和她再也没有关系,心里就好像针扎般的痛,痛不可当。
就好像自己一直以来视若珍宝已经镌刻在身体里的东西,突然有一天,不得不残忍将它割离,那是一种怎样的难以承受的痛意,又是一种怎样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可是,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呢?他该是已经放下了,否则,不会和狄锦诗走在一起。
还没有放下的,还不能真正释然的,只有她而已。